走流程取得联系,郑东这一次没有再躲着他,双方约好在一间茶馆见面。
碰头的那一天,郑东穿了一件灰扑扑的棉袄,剪了个板寸,非常朴实的打扮。陆川一晃神,仿佛记起他当初还是小年轻时,颇有文艺青年的气质,长发棉麻衬衫,和现在的打扮判若两人。
“郑导好。”
郑东苦笑着摆手:“我已经不是导演了,你不必这么叫我。”
陆川应下:“改不过来了。”
两个人之间就此沉默,两盏清茶散发袅袅茶香,模糊了清晰的视线。
郑东老了,眼神疲惫麻木,眼角的周围布满皱纹,他望着年轻的陆川,哪怕不说话仍然洋溢着生命力,岁月赋予了他成熟与少年之间的独特气质,和当初躲在角落满身伤痕的怯弱小孩不同。
“一转眼你长这么大了。”郑东微笑,“幸好你这么大了。”
“今天找你聊天,是因为想要亲口和你说一声谢谢。”陆川端起茶杯轻抿一口,“我被送回孤儿院以后,每个月会收到两份好心人的救助,一个是沈知意的经纪人,另一个就是您吧。”
郑东摸了摸袖口磨损的痕迹:“微薄之力,我没有帮到你多少,当年我们这群人里,最无辜的就是你了吧。”
开了话茬,郑东仿佛一股脑要把这些年深深埋在心底没有说出口的话倒出来:
“有一句话叫做,导演必须死在演员身上。”
把所有的热情特定地倾注给演员,每一部戏皆是如此,循环往复。
“我可不就是死了吗?”
当年他在二线即将晋升一线导演的位置上徘徊,圈内人纷纷看好他,沈知意死后,他成为了过街老鼠,戏拍不了了,生活混不下去了。
陆川记得当初的郑东意气风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送了他一大堆国外进口的饼干糖果,眼睛里满是明亮和憧憬。可现在平庸潦倒,好像在一夕之间,每个人的生活轨迹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许是陆川脸上的难过过于明显,郑东摇着头,神色温和:
“或许我没有那么无辜,沈知意也没有。当初她死的时候,我对着手头没拍完的电影,竟然有一种放下的释然。”
“拍的时候,整个人像被牵扯进去,我作为其中一员旁观一个女人的生死,好几次拍完我脑袋晕的吐了出来,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很不对。才短短的几天,我就感受到了热情使人癫狂的眩晕与恐惧,可能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没有办法适应这样艺术家的体验。”
“我对不起沈知意,更对不起你。”郑东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了。
“您现在过得好吗?”
“还行,成家立业今天刚抱了个小孙子,挺好。”
“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