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离的肩头下意识绷紧了,瞧见江兰泽洋溢着兴奋的侧脸,便没有挣开他,一边听他报菜名似的讲解,一边环顾打量着。
这就是他听父亲怀念提起的、在书中读过无数次的洛阳,归云山庄所在的洛阳,街上游人来往如织,衣裙鲜丽的姑娘们三两结伴,眉心点着各样花钿,嬉笑着穿街而过,商铺的生意热闹,不时能看到排起的长队,乐坊的楼上有乐师倚栏吹埙,悠沉的埙声夹在喧闹间若隐若现,江离头一次见到这种椭圆的乐器,不免多看了两眼,那乐师一曲吹罢,注意到有人在看,大大方方地行了一礼。
不知不觉中,他们已走到了归云山庄。这洛阳城中寸土寸金,可山庄占地颇广,望之极为气派,正衬其天下第一的名声,庄外立着一人多高的石碑,被岁月打磨得光滑半旧,碑上文字遒劲潇洒,写着‘持心正道’四字。
江离曾听父亲讲过,这块石碑是当年围剿七杀门后,江鹿鸣担任了山河盟初代盟主时,各大门派共同赠与的,代表了整个江湖对归云的敬意与认可。
正门外的家仆望见这风尘仆仆的三人走来,先是一怔,等到江兰泽上了台阶,到了近前,才终于认出来,失声叫道:“我的少庄主,您可算回来了,几队人马派出去找您都没消息,季公子也联络不上,真快把我们给急疯了!庄主情况不好了,您再晚两天回来,只怕就赶不上了!”
“你说什么?!”江兰泽脸色大变,“父亲的病怎么了?”
“您快去庄主房里看看吧!”
江兰泽回头匆匆看了一眼,便急忙往庄里跑去,江离与虚谷老人会意,快步跟上了他。
“怎么会这样!”江兰泽慌了神,“之前的大夫明明说是还剩半年,要不然我哪儿敢出门,我肯定寸步不离的呆在父亲身边啊!我只走了一个多月,怎么会变成这样?”
“看过的大夫都说,我父亲的病虽无药可治,但属于逐步恶化的,说我还有时间侍奉他,怎么会突然不行了?”江兰泽转头看看虚谷老人,又看看江离,手都在发抖,几乎快哭了,“真的,我绝不会记错的!要不然我路上哪儿敢耽误,我还管什么不疑剑出现不出现的!”
“你先别急。”江离道,“有钟前辈在,看看再说。”
虚谷老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
江兰泽吸了口气,强忍住了哭腔,疾步奔至房前,直接推门而入,满屋的人惊诧回头,他几步挤到了床榻前,刚喊了声“父亲”,便控制不住地掉了眼泪。
江离跟着进了门,视线越过晃动交谈的人影,落在了床榻上的中年人身上。
山河盟盟主、归云山庄庄主,这些煊赫称呼在这一刻显得太重,让人担忧他骨瘦嶙峋的身体是否还能担住。江行舟静静地躺在榻上,面容惨白黯淡,胸膛起伏微弱到几不可察,仿佛一支燃尽的蜡烛,只剩余焰在焦黑的烛芯上挣扎摇曳。
江离一时说不清,他与自己的父亲江景明究竟是像还是不像。
“兰泽,你胡闹够了,知道回来了?”站在榻旁的中年人相貌威严,正是如今代掌庄内事务的江仲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