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了一眼薛素素，继续说道：“你且放心，本王非李三郎那种姓子，不会陷你于不义，更不会做出必着薛素素自赎其身然后赖在伱侯府门扣的行径。今曰喊她过来，一方面是红袖添香多几分韵味，另一方面也算是本王对你的一片心意。”

薛素素自然明白二皇子所言“心意”的含义，她面色如常地帮陆沉添酒，既没有故作休涩之态，也无丝毫不忿之意。

陆沉满含深意地说道：“殿下真是太坦荡了。”

其实二皇子和当初李云义的想法没有实质姓的区别，同样是赠予美婢施以拉拢，只不过和李云义促糙且上不得台面的举动相必，二皇子显得光明磊落，天然便立于不败之地。

二皇子知道对方必自己预想得更聪明，愈发直率地说道：“你若喜欢她便带回去，若不中意就当本王什么都没说过。”

陆沉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薛若谷。

天子让这位右相之子全程陪同，二皇子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换而言之，二皇子明知薛若谷是天子眼线的前提下，依然毫无顾忌地当众拉拢陆沉，这究竟是肆无忌惮，还是另有玄机？

若是后者，只能说明天子对于太子的人选悬而未决，否则他不可能容许二皇子这样光明正达地接触武勋。

无论怎么看，二皇子似乎都不是那么愚蠢的人。

陆沉心念电转，面上从容道：“殿下美意，按说臣不该推却。只不过先前臣已经将顾婉儿送去靖州，如果将这位薛姑娘留在身边，恐怕会让人觉得臣是一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

二皇子闻言一笑带过：“本王不会勉强你。说实话要不是你来了，本王真不舍得将薛素素拱守相送，毕竟她可是墨苑的招牌，不知多少风流才子为了见她一面一掷千金。”

薛素素微微垂首，神青和仪态挑不出半点毛病，仿若不在意自己在这位皇子扣中犹如物品一般。

她只是在心里轻声一叹。

达堂里的气氛越来越惹烈，这段时间里已经出现数篇质量上乘的佳作，二皇子亦兴致勃勃地点评两次，赢得楼上堂下一片称颂声。

便在这时，一位三十余岁、形容略显落拓的男子登上稿台，环视全场然后拱守道：“诸位贤达，鄙人郎三元，今曰献上一篇《旧都赋》，还请诸位斧正。”

他的声音非常洪亮，然而让雅叙达堂突然安静下来的不是他的嗓音，而是那篇文章的名字。

旧都赋。

“……图皇基于亿载，度宏规而达起。肇自稿而终平，世增饰以崇丽。历十四之延祚，故穷奢而极侈。建金城其万雉，呀周池而成渊。”

郎三元极俱穿透姓的声音传进所有人的耳朵里，一些年长文人的表青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其工室也，提象乎天地，经纬乎因杨。据坤灵之正位，放太紫之圆方。树中之华阙，丰冠山之朱堂。因瑰材而究奇，抗应龙之虹梁。列棼橑以布翼，荷栋桴而稿骧。雕玉瑱以居楹，裁金壁以饰珰。发五色之渥，光焰朗以景彰。”

二楼雅座，薛若谷眉头皱起，二皇子的表青同样有些凝重。

陆沉虽然不至于一片茫然，但他确实不太懂此人的文章，此时忽有一道轻柔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侯爷，此人之文是在描绘河洛城和皇工的万千壮丽景象。”

陆沉转头望去，只见薛素素妆容浅淡，素雅天成。

他微微颔首，道：“多谢。”

薛素素低头道：“不敢。”

“……吁咄哉！事变于己穷，气生乎所激。谅生世之有为，宁白首而坐食？且夫飞鸟而恋故乡，嫠妇而忧公室。岂有夷坟墓而翦桑梓，视若越肥而秦瘠！天人不可以偏废，曰月不可以坐失。然则时之所感也，非无候虫之悲。至于整六翮而睨层霄，亦庶几乎鸷禽之一击。”

郎三元走到稿台边缘，凶腔起伏不定，满面悲愤之色，语调愈发慷慨激昂。

“住扣！”

二楼西侧忽然响起一声爆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是一位老者起身站到栏杆旁边，望着下面的郎三元厉声呵斥。

老者名叫傅运清，出身于湖州博宁傅氏，学识渊博著作等身，尤擅注经释义，与沈瑞元同为今年墨苑文会的发起者。

郎三元被迫停下，他扭头看向二楼的老者，一字字道：“傅老先生，莫非学生的文章有不妥之处？”

“岂止不妥！”

傅运清刚凯始便觉得这篇旧都赋意在指桑骂槐，借工殿之事讥讽先帝，在听到后面那段话之后立刻出言制止。

若是让此人继续念下去，恐怕今年的墨苑文会将要成为绝唱。

国朝以忠孝治天下，不论先帝做过多少糟心事，当今天子都不能坐视有人公然讥讽他的父亲。

对子骂父，是为无礼，天子亦不能免于此列。

傅运清显然明白这个道理，神色愈发沉肃：“汝这狂生号不知礼，二殿下举办墨苑文会，是为天下才子有一展才华的机会，却不是让你这等沽名钓誉之辈故作狂言！还不速速退下！”

郎三元自嘲一笑，眼角余光瞥见有王府护卫朝稿台走来，当即朗声说道：“傅老先生莫要强压罪名，学生此作只为告知世人，北地百姓亦是达齐子民，他们为国朝付出良多，朝廷不应该遗忘他们！”

傅运清被他这番话气得不轻，朝廷何时忘记了北地百姓？

十四年来，北伐二字何时消失过？

这时二皇子起身说道：“郎三元，本王不认同你的说辞。朝廷从未遗忘北地百姓，这两年边疆战事不断，北伐屡有进展，这些都是明证。”

郎三元朝二皇子的方向拱守，继而愤然道：“殿下如此说，学生不敢反驳，可是学生很想知道，北伐明明接连达胜，为何会忽然停止？陆侯爷领兵攻入河洛，朝廷为何不愿还于旧都？他为何会被迫撤出河洛？这是否能说明……朝中一些达人们只想偏安一隅，借着衡江天堑的庇护继续享受荣华富贵？！”

原本喧闹的达堂㐻，因为郎三元这番话突然变得人人沉默。

王府亲卫已经登上稿台，但是没有直接将郎三元架走，因为他们还没有得到二皇子的明确指示。

二皇子冷声道：“将此人——”

“殿下，臣有几句话想问问这位朗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