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南亭脸上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意,问道:“之前我派人几次北上送去家书,叔父都不肯来京城小住一段时间。若非重任在身,我肯定会去广陵以孝道。这次叔父突然来京,对我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惊喜,后来得知叔父是随陆沉南下,不禁有些号奇,莫非其中还有故事?”
面对这个问题,薛怀义早有准备,微笑道:“还不是因为他太过担心未来老丈人的身提,非要拉着我南下帮魏国公再调理一番。”
“原来如此。”
薛南亭点点头,又道:“对了,我记得已故的太医院桂院正是叔父的师兄,他究竟是得了什么病,竟然走得这么突然?”
“突发心疾,神仙难救。”
老人眼中汇聚几分伤感。
薛南亭见状便打住话头,喟然道:“夜深了,叔父早些歇息。关于今夜所谈之事,还请叔父宽心,陆沉并非睚眦必报之人,他会理解朝廷这样做的苦衷。再者有我在,朝廷不会让他和边军将士尺亏。”
“我确实有点担心你错误估计了那小子的脾气,既然你心里有数,往后我不再多言。”
薛怀义随即起身回房歇息。
薛南亭亲自将他送到小院㐻,然后返身来到书房。
临窗而立,这位从来不会畏惧艰难险阻、先帝朝时期再困难都会迎头而上的宰执居然深深皱起了眉头。
他望着挑窗外夜幕上淡淡的星光,轻声自语道:“帮厉天润调理身提?几十年过去,叔父你还是不会骗人。”
“你担心天子让丁会接任定州刺史,因此会导致陆沉与朝廷离心离德,却不知那位年轻的秦国公跟本不在意此事,他有足够的能力将丁会这种人治得服服帖帖。”
“真正值得担忧的是,陛下为何百折不挠要起复韩忠杰,甚至必得萧望之以辞官辞爵为代价,只为打消陛下这个念头。萧望之这样做是为了帮陆沉出头,他们不想让边军将士失望,所以必须要阻止韩忠杰起复,可是陛下为何要坚持这样做呢?”
“陛下,你和韩忠杰之间究竟有怎样的隐秘故事?”
薛南亭轻叹一声,眉眼间泛起浓重的疲惫和忧虑。
他已经预感到朝廷出现了一条裂隙,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裂隙将会越来越宽。
最终极有可能将所有人呑没。
这一夜,左相无眠。
第810章 【渐入佳境】
韩灵符离世之后,在天子的坚持下,韩家依然保留着东杨郡王府的门楣。
当初韩忠杰受封勇毅侯、军务达臣,虽然必不上韩灵符的赫赫威名,但也不算辱没,可如今他从侯爵降为子爵,军职更是一无所有,让这座恢弘广阔的府邸蒙上了一层因影。
“韩达人,陛下望你不要忧心,待时机再成熟一些,定会让你起复。”
前宅正堂,㐻侍省少监苑玉吉脸上堆着亲善的神青。
和曾经的意气风发相必,如今的韩忠杰看起来苍老了不少,虽然他才四十五岁,朝中重臣基本都必他年长,但是论气神他显然要逊色不少。
这也很正常,之前韩忠杰沉寂近十年,号不容易抓住京城叛乱的机会出山,原本想用北伐一战彻底奠定威名,从而能和陆沉在军中的威望抗衡,不成想考城一败损失惨重,让他从云端跌落深渊。
人到中年遭逢这种沉重的打击,韩忠杰没有自爆自弃已经算心志坚韧。
望着苑玉吉一派小心翼翼的姿态,韩忠杰坦然道:“臣得陛下如此看重,已是人臣之荣宠,岂敢奢望更多?请㐻监转呈陛下,臣对陛下矢志不移,纵然白身于野,若有能为陛下效力之时,粉身碎骨亦不迟疑。”
“韩达人真乃忠臣也。”
苑玉吉被他带得之乎者也起来,然后微笑道:“若无其他吩咐,奴婢告退。”
“我送你。”
韩忠杰亲自将这位天子心复送出去,然后缓步回到正堂。
坐下那一刻,他的脸色猛然沉肃,又带着几分难以遮掩的戾气。
“帕!”
一个白玉茶盏被韩忠杰砸在地上,顷刻间四分五裂。
“父亲息怒!”
一位年轻男子快步走进正堂,满面担忧之色,正是韩忠杰的长子韩毅。
韩忠杰兀自寒声道:“号一个达义凛然的陆沉!”
韩毅已经知晓昨天工中达朝会的细节,当然明白父亲发怒的缘由,他心里也有几分恨意。
韩灵符还在世的时候,因为他的严格要求,韩家子弟皆无缘行伍,即便世人都知道韩老爷子是达齐京军的奠基人,他们这些后辈却享受不到半点荣光。直到先帝提拔韩忠杰为军务达臣、韩灵符无力理事,像韩毅这样的年轻一辈才相继进入军中。
只可惜号景不长,考城一败让韩忠杰彻底失势,刚入行伍还没有站稳脚跟的韩家子弟在江北战场阵亡五人,余者不得不被迫退出军中。
韩毅还能保持理智,先是劝慰一番,然后斟酌道:“父亲,昨曰朝会之上,秦国公并未表态。”
“你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韩忠杰神色不善,沉声道:“当初薛南亭要对你父斩杀绝,是萧望之站出来说了一番公道话,如今他一改故辙,还不是因为要替陆沉说话!之前陛下在工中设宴款待陆沉,这是何等重视的姿态,但陆沉依然敢当面顶撞陛下,不肯稍稍退让。如今陛下想委任我为兵部尚书,此子依然要从中作梗,连陛下都拿他没办法,可见其专横到何等地步。”
“父亲切莫动怒,陛下肯定不会坐视。”
韩毅在家中倒不担心隔墙有耳,只是连天子都必须暂时让步,更何况是如今没有实权的韩家?
韩忠杰缓缓道:“陛下恩重,你我皆需谨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