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火人间(9)
“金厂长想跟我怎么合作?”四爷脸上带着笑, 好像对这事特别感兴趣一样。
金厂长一看,有门啊!人家没一下子给撅回来,这就什么都好说。
他就苦着脸:“老弟啊!我这是后悔的都没处说去了。中秋前两个月, 咱们的工人就加班加点的干,真是三班倒, 还租用了人家冷饮厂的冷藏库, 就怕到了中秋点心再给坏了。这不是下单子的多嘛, 想着这中秋忙下来,赚的也够厂里吃上三四个月的。可谁知道是单子越多, 这亏的越多。放出去那么多的货, 结果呢?如今中秋过了, 除了当初的定金, 那是一分钱的余款都没收回来。那二厂三厂就说, 现在要钱,肯定没有。要是能等, 你们就等。要是不能等,我们那库里的布多着呢,你们只管拉去。这我咋整啊!不瞒你说, 当初跟因总您换的那个布,如今好些职工还没卖完呢。当然了, 这我不是怪因总你……这也不怪您对不对!这种货就是个慢出的过程。反正只要不是很着急, 一点一点的去卖, 回回都能卖出去。也有那机灵的, 直接降价卖给了乡下的小布贩子, 也差不多算是能拿到八|九成工资的钱,说实话,这就很好了。但是大部分工人……咱们那些工人都图的是一个稳,也不是做买卖的人,没那个能耐……所以一提说叫他们卖布,谁也不愿意,非要现钱……也不光是纺织厂要拿货抵,就是瓷器厂,轴承厂,造纸厂、印刷厂,塑料厂、农具厂、农机厂……”他掰着手指头算了一圈,“都是要钱没有,要货就拿!您说,这东西叫我怎么往出卖?”
这乱七八糟的,又叫四爷怎么往出卖。
金厂长好似也觉得有点强人所难,便道:“除了咱们这个预定出去的,都拉走了之外,冷藏库里还放着好几吨咱们的货呢。当时是想着往乡下发的,可谁知道这才半年,人家乡下自己就冒出来好些个食品作坊,有那都是现做现卖的,食品包装分了好几个档次的,想要什么包装都成,自己买回去自己装的。咱们的货没下乡,人家乡下的货反而往城里冲,好些小贩都跑到乡下去进货去了,这不,货整个儿的压在库里了。那库房是租来的,天天往里搭的都是钱,再拖下去,真得坏了……”
如今这月饼,月饼上并不会打上月饼的字号,有的是包装上写着月饼,有的是要确定卖出去的时候,才用刻着‘月饼’的戳蘸着赤红,给糕点上盖戳。
别管是老婆饼还是什么饼的,反正瞧上去差不多,包装成什么,那就是什么。怕的就是货积压了,不好往出卖。
这样的东西,库里竟然还压着好几吨。压进去的可都是钱,压一天就多付一天的租冷库的租金,损失就多一天。怪不得跑来了,原来是为了这个。库里的东西都知道是积压品,要是放出来给商贩,价钱人家是朝死的往下压的。
林雨桐心道:这是把路走的死死的了。
新买的机器和这次的成本估计是从银行贷款的来的,然后原本指望过节的时候大赚一笔的。结果一部分货放出去了收不回钱,一部分货压在冷藏库里没人要。在市场上没有竞争力,连乡下家庭式的小作坊都干不过。
他不破产谁破产。
四爷也不说这事不行,便只道:“您这突然来,给我出了这么个难题……我也不是神仙,这马上就能想到法子。这么着,你容我几天,叫我好好琢磨琢磨。谁都跟钱没仇,要是有机会赚钱,那我是巴不得呢……”
这便是接下了?
金厂长莫名的欣喜,然后好似也松了一口气:“你因总的能力这谁不知道,这点事对您来说哪里叫事。您放心,只要给咱把资金回拢了,不会叫因总吃亏的。”
四爷也跟他客气,说了一会子话,把人给送出去了。
等人走了,因大叔从里面出来:“既然应下来了,就赶紧帮人家办了。”
办什么办?
不逼得走投无路的,他们肯卖厂子?
别看工人们发不下工资叫苦呢,可叫他们从集体的厂子里出来到私人老板的厂子里,人家也未必乐意。宁肯这么守着,吃不饱饿不死的等着转机。
其实有时候,不愿意卖厂的,未必是这些领导。如今政企是不分家的。有些企业的干部,安置的时候人家完全可以去政府部门的。虽然不像是在厂里权限大,到了政府部门也就是个小喽啰,但人家有出路啊!实在是扛不动了,那就不扛了,屁股一拍走人就成,反正树挪死人挪活嘛。可工人不一样啊!当年多少人回城的时候想办法安置工作,进国企的瞧不上集体企业的,进集体企业的瞧不上那些街道办办的小作坊的。反正就是优越感是刻在骨子里的。工人要是不想卖,那这厂且不好到手呢。
先这么着吧,这事得上面支持,从上往下动才好动,如今且不到时候呢。
两口子都是耐着性子的人,转天去买车去了,这事早抛一边去了。
花了四万多买了一台昌he,微型面包车,七座车,自家就六口,加上老两口这都八口了。只拉自家人都得超载。
车一回来,可了不得了。老赖于子他们,一人一挂鞭炮,搁在厂门口点起来,惊动了半拉子厂。人家卖车的给车上挂着大红花,一路进来了。如今人都闲着呢,好些人都围过来瞧热闹,车门子开着,这个上去坐坐,那个上去坐坐,一听说花了小五万,我的天啊,觉得人家这车都不敢碰了。有那抱着孩子的上去,还怕孩子尿在人家车上赔不起。
喧喧闹闹的半天,等到晚上了,几个孩子回来了。饭也不吃,作业也不写了,老师来上课,几个人也没心思。四爷一看,成吧,先用车把老师送回去,然后又回来接孩子。老两口嘴上说烧包,但其实也挺想去的。孩子们叫,四爷和林雨桐也说走吧去吧!然后人家还非不,因果这么一拉,没怎么费力就把两人拉出去了。
座位坐不下,林雨桐没去,只把老的小的都送到车上,四爷开车,带着老人孩子省城夜游。
想着孩子的作业还没写,六点多出门,八点多就回来了。
孩子们兀自兴奋,可老两口不舒服啊,晕车了:“不行不行!遭罪!太遭罪了!哪里有自行车好,享不了你这个福……”
“习惯习惯就好。”林雨桐给了药片:“晕车药,吃了压压。” 所以,他很清楚,小作坊这么干可以,像是自家的厂子,这么干肯定是不行。
四爷就说:“这平时销售不出去,唯一能压着的就是过节了。等着过节。”
可自家厂里那是陈货,放在里面一天掏一天的租金,可这不用冷藏库还不行,出来一准就坏了长毛,卖给养猪场叫人家喂猪,人家也未必就乐意要那玩意。
他把烟掏出来,发现茶几上没有烟灰缸,知道人家不抽烟,家里有孩子也不乐意叫抽烟,他又把烟给装兜里。
人家把话说的明白,他也不得不承认,这算是把厂里陷入死局了。
“真没办法了?”他不死心的问道。
四爷就笑:“金厂长,说实话,您这样的放在街道办,也得是个副主任吧。”
那倒是!
“就是往区里的食品监察局,那也得给个职位吧。”四爷又这么问了一句。
金厂长矜持的笑笑:“差不多吧。”
“这要是把这厂子的事解决的体面了,便是区政府也是可以努力一把的吧?”四爷这么一说,便把人的心思说的活动了。
摆在面前的路有两条,一条是跟厂子绑在一起,过如今被人逼得不得不得四处躲债的日子。一条就是顺利干净的脱身,从这泥潭里挣脱出去。
这就看你是为下面的工人想的多些,还是为你自己个想的多些。
金厂长烦躁的又想摸烟,想了想手又缩回来:“兄弟,你跟我说的都是掏心窝子的话。”
很感激四爷的提点一般。
他叹了一生气:“这事我得好好琢磨琢磨。”
不急!慢慢想嘛。
四爷估摸着,这家伙还想再努力一把。这都冬天了,再拖一拖这就过年了。过年这个市场是个大市场,有多没少的,他认为都能销的出去。
四爷怎么可能叫他销出去?
今年自家厂里就开始推出平民化糕点了。这平民化里,没有什么宫廷御点,而是做起了各色的面包,什么黄油面包、奶油面包、水果酱面包,蛋黄面包,又是小小个独立的包装,出来之后装成各色的礼盒里,一瞧就高档上档次,但是价位,跟世面上的各色包装的点心价格却差不多。如今都觉得外来的好,面包啥的叫人觉得就比一年一年不见变的糕点大气多了。而四爷和林雨桐这一拨压根就没想着捞个金娃娃,有的赚就行。这是细水长流的生意,几毛钱就在小商店里买到的当早餐垫吧的面包嘛,胜在出货大。
比平民化的价格高一点的,是中西融合之后的一些糕点,像是发糕枣糕,比面包的口感更好,也比面包更软糯。有了价位的比较,想要拿的礼体面一些,这个也是一个选择。这一项的预计收入,其实是要比面包之类的东西更好的。
春节市场就那么大,东西摆在世面上,外观对比,价钱对比下来,哪个不贵瞧着稀罕漂亮的,当然是哪个卖的更好。
而春节前,两人又特意带着礼物等门,上级的监管部门,邀请他们去厂里检查。
当天租了大客车,领导坐小面包。接过去看看厂里的流程。林雨桐本身是做过卫生工作的,而且曾经是这个部门的大佬级人物,这主要抓什么,这些检查的领导也比不上她。
到厂里这一看,那绝对是拿的出手。
检查完了,酒店里吃一顿,临走了,各个送一堆的礼盒,但这钱是不白花的。
年底的时候,这春节市场也是出问题和出成绩的时候。这些局领导一检查,嗯!很是拿的出手。这是什么,这是政绩啊!
是政绩就要叫人看的。
不用四爷另外操作,人家局里没两天就派人来,叫自家做准备,请了厅里的领导连带负责食品卫生和安全的副市|长副省|长过来视察。这些领导动了,省级电视台和报纸新闻媒体,市级电视台和报纸新闻媒体,光是跟着报道采访的,就来了两车。
这边的招待那也是上级别的。林雨桐没给大包小包的送礼品,而是准备了精致的礼品券。拿着这个礼品券,用的时候直接去换就行。 任何一个经销商那里,四爷都给说了。收一张券,下次把礼券带来,厂里是给两倍返利的。保证他们不会推诿,见券就换。
所以,年前的这段时间,电视报纸上,到处都是自家的报道。
这可比照电视台打广告便宜多了。
如今,厂里的打的招牌就是‘放心食品’。保证我们家出厂的东西,一定是最安全最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