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郗萦也会反思,当年她坚持要和高谦在一起,会不会就是因为母亲反对?她用这种方式来反抗母亲对自己长期的压制,而她其实并非一开始就真的爱上了高谦。
现在她痛恨高谦,是否也包含着被母亲羞辱的成分?
郗萦把房子租在离公司步行仅十分钟脚程的拆迁户小区内,这个小区里住着许多在园区打工的年轻人,他们来自五湖四海,有些诚实友善,有些则行踪鬼祟,不过无所谓,反正关起门来就她一个人。
她租的是间约 50 平米的单身公寓,一个房间加一个极小的储藏室,厨卫齐全,客厅还算宽敞。不过总体而言仍是个格局紧凑的蜗居。
小房子给她带来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她和母亲合住的房子位于城中心,有一百二十平米,是父亲留给她们的最大一笔财产,房价飞涨的今天,这套房子估值怎么也得超过三百万了。不过母女俩日子一直就不拮据,母亲有份不错的工作,在一家事业机构做公务员,她又擅长精打细算,这些年,两人没在经济上吃过苦,母亲在某些方面的俭省不是因为贫穷,要么出于习惯使然,要么就是源于一种她自己都没弄明白的自虐心理。
第一天上班郗萦起了个大早。昨晚她查过气温,早晨只有三度,但她讨厌臃肿的羽绒服,看了眼窗外灿烂的晨光,她把那件柔软的驼色长大衣穿在了身上。
大衣里面,她选择了一套淡粉色薄呢西装套裙,与她白皙娇嫩的肤色相得益彰。相对于韩式女装,郗萦更喜欢含蓄典雅的日式风格。她任由长发披在肩头,头顶挑起一股扎成辫子,垂在发间,这让她过于文静的装扮有了活泼的气息,看上去更年轻了。
姚乐纯一定会说,衣服的颜色太嫩,头发样式也有些学生腔,不适合营造专业沉稳的气质,但郗萦在着装方面从来只依从自己的喜好,而非某些别人定的规则。凭什么人过了一定年纪就非得往老成稳重里打扮?
她喜欢的颜色都是些亮而轻的色彩,不像姚乐纯,偏好黑、灰这一类沉重的色调。也许人的喜好和性格也会形成互补关系吧。
三月上旬,春天的气息日渐明显。
墙角的白玉兰开得烂漫繁华,空气里有结香刺鼻的气味,一只喜鹊站在银杏枝头,用嘴使劲拗一根树枝,好捡回去修巢。
郗萦脚步轻快地出了小区,走在一条新修的主干道上,道旁是条窄河,沿河垂下千条万缕的迎春,黄灿灿开满了堤岸。
如果不是这次跳槽,郗萦大概一辈子都不会认识这个叫渔港的小镇,也就不可能知道除了喧闹的城市,还有如此安静美丽的地方,而且离她并不遥远。
一个大巴车司机从河里沿着码头走上来,手上拽着把刚洗干净的墩布,他将墩布使劲往银杏树干上甩,溅起的层层水珠在晨曦中发光。
小时候郗萦喜欢对着阳光喷水,幻想能从水雾中看见彩虹,书上是这么说的。
书是爸爸给她买的,上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实验,她和爸爸尝试了好多种,比如把木头泡在肥皂水里,据说晚上可以看见它发光;他们还在桌上转鸡蛋,据此判断鸡蛋是生的还是熟的。与父亲相处的时光快乐而短暂,郗萦总是念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