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森认识周笑到今天,她讲话从来是温温软软、细声细气的,鲜少有这样肆无忌惮的喊声与声音里粘附着的撒娇与俏皮。
“笑笑回来啦!”
外婆连围裙都没摘,手上还拿着锅铲就出门来迎接周笑。她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皱纹更多几道,眉眼深深地舒展开来,眼里满是欢喜。
只是她的目光在触及到周笑身后西装笔挺的钱森时,笑容陡然冷了冷。
“外婆,这是……”
周笑正要给外婆介绍钱森,却见外婆头也不回地又往里屋里去了,步子迈得不像个76岁的老太太,倒像是雄赳赳气昂昂、要带领全鸡群向人类发起革命抗争的大公鸡。
钱森一下了车就收了那点散漫的气质,眼下低眉顺眼地站在周笑旁边,高大的身影笼下一片柔和的阴影。他也正要乖乖地跟着周笑喊一声“外婆”,没料老人家直接转身回屋了。
钱森摸摸自己的鼻子,又低头打量了下自身正式到不能再正式的着装,表情有些困惑。
他从小被长辈夸着长大的,谦逊有礼、一表人才、年少有为等夸赞词钱森听得耳朵都要起茧。有次跟着老师拜访他老朋友的时候,古来稀的老爷子直接把他孙女喊出来和钱森见面,一边夸着他一边问他有没有女朋友。
怎么到周笑外婆这,就直接吃了闭门羹。
周笑也摸摸自己的鼻子,对着钱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刚要进屋去劝外婆的时候,外婆就威风凛凛地拿了根戒尺出来了。
那是周笑外公以前用过的戒尺。
戒尺随着时间的沉淀颜色都深沉下去,上面木质的纹理已经不是很清晰,但钱森能看出这把戒尺上凝结过的,学生的泪水和哭喊。
钱·从小就招长辈喜欢·森有些发怵。
戒尺(下)
初中的时候,钱森的钢琴老师是个非常喜爱中国文化的英国老头,爱穿唐装,常年出没在当地的中国餐馆里,一口中文也说得不错。
钱森作为一个中国来的学生跟老师走得很近,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给老师科普了下什么是戒尺,结果老师连连点头,第二天还真带了把纯黑的戒尺来到琴房。
从那之后,老师常手背在身后,掌心握着把戒尺,顶着秃了顶的金发在琴房里来回巡视学生练琴。
彼时钱森仗着自己有天赋,别人三五个小时才能背下来、弹完整的曲子,钱森一个小时不到就可以搞定,于是他明目张胆地贪玩逃课。
为此没少被老师打。
过去的记忆与周笑外婆手上的戒尺重叠起来,钱森在心里打了个颤。
而眼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手里拿着把让人发怵的戒尺,笑眯眯地问钱森。
“你是笑笑男朋友吧?”
钱森点头,领奖的时候背脊挺得都没今天笔直,脸上的笑容温和有礼,“是的。外婆你好,我叫钱森。”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拎着的礼品袋双手奉上递给外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