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2 / 2)

夺舍重生不是一件小事, 秉承着宁可信其有, 不可信其无的念头, 刑司指挥使特地上门来一趟。

饶春白听闻来意, 面不改色:“该如何证明我并非夺舍之人?”

指挥使端详了片刻,见饶春白言语坦荡,目光清明, 没有出现闪躲之色, 心中已然有定数,觉得夺舍重生之言实在是无稽之谈。

他态度缓和了不少:“夺舍重生之人,神魂与形体不合,必定有所瑕疵, 只要用明台镜一照便知。” 伸出手,一面巴掌大小的铜镜悬于面前。

明台镜,可照见神魂原形。

指挥使客气道:“请。”

饶春白上前一步。

明台镜上流光闪过,落下了一道氤氲的雾气,将饶春白笼罩在其中。光芒闪烁变幻,在镜子中出现了一道人影。

镜面看起来雾蒙蒙的,倒映出的模样也模糊不清,隐约可见与饶春白五官相同。

仔细分辨,看起来似乎更加消瘦苍白一些,目光沉沉,似乎经历了一段沧桑的岁月。

指挥使收回了明台镜,得出了结论:“确实是本人无误。”

饶春白拱手:“多谢指挥使证明正身。”他顿了顿,顺口说道,“若是日后还有人来诬陷我是夺舍之人,岂不是还要劳烦指挥使日日拿来明台镜相照?”

后半句语气轻松,似有玩笑之意。

指挥使冷声道:“宵小无赖,其可随意诬陷他人?若还有此事,某必定查出背后作祟之人,投入刑司监牢中好好教训。”

饶春白:“有了指挥使的话,我就放心了。”

又与指挥使一阵客套,客客气气的将人送走了。

饶春白其实心知肚明,匿名举报之人无非就是徐宁与明离,可他并没有证据,也不知道这两人的目的究竟为何,只能先按兵不动。

不过现在得到了指挥使这一句话,他心中有底,只待徐宁明离漏出马脚,再便宜行事。

等到指挥使离去,饶春白一转头,瞧见危衡站在二楼,隐于黑暗中,容貌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锐利。

像是蛰伏在沙漠中的孤狼,在枯燥漫长的等待中,终于见到了他的猎物。

“不是你。”危衡说,“镜子里的,不是你。”

饶春白一怔,反问:“怎么不是我?”

镜子里的,与他有八分相似。

就算是他自己站在那里,一时间都分辨不出。

危衡执拗地说:“反正不是。”

危衡一眼就能认出,镜子里的不是饶春白,更准确的说是,不是现在的饶春白。

守在饶春白身边多年,绝对不会认错的。

他见过饶春白年少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也见过师父死后,落魄伤心;更见过为了几个师弟勤勤恳恳,不辞辛苦的样子……

不管是哪种,都没出现过镜子里那样。

危衡的心一点点地收紧了。

并非是怀疑,而是……心疼。

镜子里的饶春白看起来很累,很痛苦。两鬓生白,目光落寞,不复年少时的清澈动人。

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 危衡想问,又不敢问。

在漫长的沉默中,两人的视线轻轻一触。危衡的眼瞳暗金,像是一滩深泉,暗藏了太多的情绪。

最终还是饶春白主动开口打破了沉默:“如果,在某一天,我无依无靠,落魄潦倒,死在无人知晓的地方,你会做什么?”

危衡冷冷吐出一个字:“不。”

“我不会去想这种事。”

光是想想,就让他不能呼吸。

饶春白上前一步,扶住楼梯扶手,仰头往上看。不依不饶地说:“只是如果。”

危衡的呼吸停滞了片刻:“我会找到你。”暗金色的眼瞳中透着一道冷光,“然后,杀了他们。”

饶春白没有问“他们”是谁。

危衡也没有说,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像是想到话中的画面,手指收紧,竟硬生生地捏下了楼梯扶手的一截。

木屑飞溅,深深嵌入掌心,一点也察觉不到疼痛。

饶春白伸手,按上了危衡紧绷着的手臂,低声安抚:“不会了,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手掌下的肌肤缓缓放松,突然一把巨力袭来,饶春白被拥入一个结实炽热的胸膛,抱得结结实实的,就像是对待珍宝,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旁人夺走了。

他的珍宝,别人却弃若敝履。

饶春白想要说什么,所有言语都淹没在了唇齿间,最后他一个字都没说,只是靠在了危衡的肩膀上,静静地听着心跳声。

一下,又一下。

时间仿佛凝滞在此刻。

日月流转,也不知过了多久,危衡的肩膀才缓缓放松了下来。

“我不能没有你。”他说。

饶春白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没想到危衡这么硬的嘴巴里还能说出正常的话。

而后失笑,低低“嗯”了一声:“我知道。”

是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