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修之的试镜十分特别, 除了看本人和角色的适配情况, 还要看演员和其他人搭戏时,能否配合彼此的呼吸,产生化学反应。所以现在沈修之的试镜里没有了投资人和制片人的存在,他带的这两位都是演员。
区别于外表的儒雅,在导演影片上, 沈修之是个相当“独.裁”的类型。以前还会因为投资人稍稍委曲求全一点, 现在的他, 更加我行我素。想来之所以能在这里看到谢阆风, 也是因为他是沈修之定下的主角吧。
电光火石间,陆离已经看懂了沈修之的试镜手法,他这应该是安排了一出独角戏,两出配戏。
沈修之也是狠,这一开始,他给陆离挑的独角戏就是男三章卓行迹破败,独自走向刑场的这场戏。章卓一路大笑高歌一路拾阶而上走向断头台,旁若无人,镇定自若,尽显风流狂恣之态。
陆离来之前是做过人物小结的,这一幕算是整部戏里最难的一场了,很明显,沈修之这是在给他下马威呢。
陆离还是第一次在“陆九思”以外的视角看到沈修之的试镜,毕竟他作为陆九思时一开始就被沈修之看中了,并没有过这方面的体验,不由得有些新奇。
不过这也难不倒他,他早有准备。陆离先是抓乱了自己的头发,又掏出口袋里的鞋油,打开小镜子,擦脏了自己的脸。沈修之倒是没有催促,反而饶有兴致地托腮看着他的动作。
谢阆风眸光定定地望着陆离,在看到陆离从口袋里拿出鞋油时,他唇角不由得微微勾起,溢出星点笑意,他漆黑的眉目安静温柔,如春时发芽的嫩绿枝条,夏风拂过荷叶上颤巍巍的花苞,秋分染上橘色光芒的金黄枝叶,冬日映亮屋檐冰棱的暖阳。
陆离闭了闭眼,沉淀下属于自己的情绪,再睁眼时,他脸上的神色已然骤然变了。
明明头发散乱,脸上还带着脏污,但他背脊挺直,目光睥睨,清傲如竹,虽是一身现代装束,却令人恍惚,仿佛此时的陆离已身着囚服,正站在空旷的囚场,逡巡周围。
陆离神色冰冷地走了两步,顿了顿步子,微微抬头,像是被阳光刺到眼睛似的,他微微眯了眯眼,忽然放声笑了起来。
章卓向来严谨克己,理智分明,从不投入过多情感,眸色浅淡的眼睛里总是泛着冰冷的、无机质的光,但此时的他,却是难得地露出了狂放之态,与方才时的冰冷对比,犹如判若两人,反差感一下子就拉出来了。
“哈哈哈,多年谋划一场空。是我,输了一筹。”他词句破碎,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断断续续地高歌起来,他懒洋洋地偏了下头,散乱的头发让他神色显得十足癫狂,脸上的脏污却衬得那双眼睛愈发清亮。
难怪刚刚他还花时间弄了下头发和脸,如果没有这个造型做支撑,那笑得就会让人有些出戏,现在却是恰恰好的尺度。
虽然面上狂恣,但他的背脊却从始至终没有弯过,正因为神情狼狈,才愈发显得他姿态凛然,直到他踉跄一步跪倒在地,那背脊也很快挺直,像是他唯一坚持的信仰。
结束完跪地的动作后,陆离站起身来,向试镜席三人鞠了一躬:“我演完了,谢谢。”
这一句话像是打破安静的咒语,沈修之才从怔忡中回过神来。他低头看了眼剧本,不知何时竟是入了神,还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修之收回刚刚还放在桌上的手指,揣进衣服兜里,摁住微微颤抖的手指,紧握成拳。只凭着试镜的一场戏就能做到这地步,收放自如得实在是令他吃惊,刚刚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第二个陆九思站在了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