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灰的皮衣夹克,深黑的机车手套,至今仍在他的衣柜里存着,只有相貌青涩些许。那辆保时捷也是自己的?一人一车,躺在雪中犹如丧家之犬。
他几乎不敢认,因为想不起自己竟有这样走投无路的时候。
是谁对他说过有钱万事不难,梦想就是这辈子能发大财。是谁说的,谁说过这样的蠢话?叫他也来试试,来试试躺在冰天雪地里的滋味,来试试万念俱灰的感觉。
他摊开双手,车灯照出掌心几个烟头印。什么时候留下的,不疼吗?为什么要用烟头烫自己?想不起了,通通都想不起了,可忘记也许不是坏事,因为痛苦有时也会超过阈值,就像自己曾经看过的某个电脑程序。
再醒过来,睁眼看到的不是雪地,是病房。
零星的碎片记忆如潮水退去,留下的只有那一眼的惊愕,发现躺在雪地里的人是自己时的那种惊愕。
陈觉一身的冷汗,睁眼看着天花板上的白炽灯,很长一段时间没有缓过气。摊开手掌,左掌心的确有几个伤疤,只是不深,以前也没有放在心上过。
病房的门打开,陈念走进来,发现他醒了连手提袋都掉到地上,马上大声叫大夫。
医生来检查完,宣布一切正常,只要养好骨折的右臂即可。可是人走开后陈念还是伏在他身上哭:“哥,我好怕你扔下我走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是正常的。陈觉躺在那里,左手做了一个推开她的动作,只是没有使劲。这个动作就像是深植于潜意识中,无须思索,到这个时候就自然做出。陈念先是一怔,紧接着身体就簌簌发抖,像是很害怕他这样,更害怕他从今往后都是这样。
“你昏迷了三天,医生只知道说没事。”她声音发哑,“这里的医生怎么这样不负责任?”
如此素净的一个房间,只有自己跟妹妹两个人。妹妹柔顺细腻的长发铺在他手臂上,就像小时候一样,他感到一种久违的怀念。
因为两人很早就没了妈妈,继母是两年后才进家门的,那两年他就独自带着还是小婴儿的妹妹。那时候陈念头发黄黄的还很稀疏,害他曾经暗暗担心过,妹妹长大后会不会是个难看的秃子?幸好慢慢的,她变得长发披肩,走到哪里都很受欢迎。
“谁把我救起来的?”
陈念不敢说,趴在他身上只是哭,哭了很久,头顶却慢慢多了一只手。感觉到哥哥在摸自己的头发,她哭得更厉害了,几乎可以说是泣不成声。
会这样哭,一方面是因为心有余悸,另一方面也是因为愧疚。他们家欠宋珂的已经太多,假如宋珂愿意,陈念什么都可以补偿给他,可是宋珂什么都不肯要。
明明没有得到答案,但陈觉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把脸侧向窗外。这份沉默反倒令陈念更害怕。
当天晚上她是十点走的,十点一刻病房的门又被人推开。
钟文亭扑到床边抱住人就哭:“陈觉你不要紧吧?我想来看你陈念不让,看到你没事就放心了。”
护士紧赶慢赶地追进来:“抱歉陈总,我们跟他说过您不见任何人,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