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觉,我知道自己对不起你妈妈。”
可惜嗓音太轻了,陈觉没听见,揪着领子把他翻过来:“你不是很能说会道吗,告诉我我妈到底是不是你逼死的,是不是你?”
活了三十年头一次知道,原来自己有可能活生生逼死一个人,这么大的本事。
他想说你傻啊陈觉,怎么可能是我?你忘了我连鱼都不会杀。
可是话到嘴边,大脑却忽然开始产生错觉。一年来最怕见到的人就站在面前,他们两个在咖啡厅里大声争执,他恶狠狠地盯着她,用最恶毒的语言发泄自己的怒火跟仇恨。
“我不算在他头算在谁头上?我告诉你,我恨不得他死!他死了我才解气,让我同情他,谁又来同情我?我爸爸不无辜吗?凭什么你们可以这样逍遥法外,凭什么你们就可以肆意践踏别人的命?别再在我面前猫哭耗子假慈悲,你,你们全家,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就是这世界上最无耻的人!”
而她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大颗大颗的眼泪哧哧地往下掉,手里的纸巾全湿了,弯下腰向他道歉:“做过的事我们认,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发。可我儿子是无辜的,他为了你,宁愿不要这个家。”
谁?
谁这么傻,陈觉吗。
是,陈觉是最傻的,为了他连家也不要。
可我呢?我又做了什么。我把账全算在他头上,我践踏他的感情,对他招之即来挥之即去,我甚至逼得他妈妈去吃安眠药。
时间一长,连宋珂自己也开始在剧痛中怀疑——
是我。
是我害死了陈觉的妈妈。
是我,我罪该万死!
可明明不是那样的啊,明明不是的,陈觉的妈妈不是因为他。他从没想过害谁,更没想过要让无辜的人来承担罪孽,只是替爸爸难过而已……
他的爸爸,到最后都没能住进一间病房,就死在医院走廊。他可以原谅,谁来替他爸爸原谅?
他疼得四肢麻痹,像是被人用小刀割开了经脉,温热的血淅沥沥淌了一地,侧目一看,地上却什么也没有,只有被陈觉踩得支离破碎的枯枝跟树叶。
“回答我啊!”
硬生生被陈觉从地上扯起来,可身体就像是抽掉了筋,根本就没有办法站稳,很快又慢慢地滑到地上去。陈觉的手那么重,他的外套都被扯开了,肩上的纹身若隐若现。他艰难地抬着头,艰难地看着站立在自己面前的陈觉。
从前一幕幕走马灯似的经过,路灯底下眯着眼抽烟的陈觉,办公室埋头加班的陈觉,酒桌上豪气干云的陈觉,沙发上耍赖犯懒的陈觉,一个一个,笑着走过,笑着和他说话,笑着弹他的额。陈觉的肩,一起一伏的胸膛,眼睛、眉毛、鼻子,哪里都还跟从前一样,一点也没有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