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脸上的神情十分专注,仿佛此刻手里叠的并不是一张纸,而是一件更加珍贵的东西。而那纸也的确特别,用的是特意托人寻来的洒金桃花笺,纸面上有细细碎碎的花瓣点缀其间,煞是好看,并且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只见他先是拿起小剪子,将那些纸笺全都一张一张绞成规整的正方形。他剪得很慢很仔细,剪完之后,每一处剪过的地方都光滑平整得像是用裁纸刀裁出来的一样,而后又细细地叠,慢慢地折,于是不多时,他面前就摆起了一个又一个一模一样的千纸鹤。
然而就在他正将手中一只纸鹤的翅膀翻折出来的时候,一只遍身漆黑的乌鸦突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子里,蹦蹦跳跳地来到他的面前。
这小东西的胆子很大,一点也不怕人,它似乎在好奇桌上摆着的那些千纸鹤,侧着黑溜溜的小眼睛,左瞧瞧右看看,而哥舒睿也不驱赶它,就这般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地,看着这只鸟离他越来越近。
这乌鸦的脚上绑着一支细竹筒。
哥舒睿屏住呼吸,朝它慢慢伸出手,而这只鸟儿显然受过训练,一见他做出这个动作,便立即乖乖跳上了他的掌心,待这人取下它脚上绑着的信笺后,就又呼啦一声飞走了,只留下一片漆黑的羽毛自苍白的天空中飘然落下。
不知从何处忽来的一阵风将院内的芭蕉树叶摇得沙沙作响,而那满桌的千纸鹤也被这阵风吹落了不少,但桌前的人却根本无心去捡,只任由那些纸鹤掉在他的脚边。
哥舒睿低头看着这支正躺在他手中的细竹筒,琥珀色的眸子一片幽暗,他顿了顿,抽出竹筒内的纸笺,慢慢展开,然而上面空无一字。
见状,他微微地眯了一下眼,迅速地将纸笺按照原样卷了起来,塞回细竹筒内,装作一副没有被动过的样子,随后又起身,转到一旁那棵芭蕉树的后面,从干枯的芭蕉叶下拨出一截烂掉的竹子,再从里面倒出一只金蛉子,随手扔在了草丛里。
而等他做完了这一切,重新坐回到芭蕉树下时,这才注意到那些掉下桌来的千纸鹤。
不过一开始哥舒睿没有立即去捡,他似乎在想些什么,盯着那些纸鹤定定地出了一会儿神,而后才反应过来似的,但这次他没再将它们堆回桌上,而是从屋里拿出一个极漂亮的盒子,蹲下身来,把这些纸鹤一个个地捡了进去。
天色似乎又暗了一些,可能午后又要下雨了。
这可并不是个好兆头,这一点无论是对于正在忙着安抚灾民的忘尘来说,还是对那些受了灾的百姓来说都是一样的,但老天似乎并没有体谅苍生疾苦的意思,快到傍晚时,天空中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这一日,忘尘回来得又很晚。
因为少了丹弈风,整个吏刑司群龙无首,他便自觉顶替了吏刑司总捕大半的工作,同时指挥调度着桂州各地的赈灾与抢险,然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为此他急得可谓是焦头烂额,却也毫无办法。
有些疲惫地抬手捏了捏眉心,忘尘轻轻叹了一口气,正想着赶紧早些休息,明日还要早起,却不想一进院子,便发现阿细屋内的灯还亮着。霎时间,他的心中腾起一阵暖意,却又有一些无奈,紧接着脚步一转,撑着伞朝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