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眼扯了下嘴角,复又抬起眼来,手里轻抚着怀中的暖手炉,闲聊般地说道:“你一天到晚话这么少,指不定心里的话比谁都多,又帮着孤做了这么多事,还知道了孤的秘密,难道就真的半点也不好奇吗?”
死有分闻言,暗暗绷紧了脊背。
活无常都死了有几年了,他心知这人定不会无缘无故地突然提起一个死人来,这么说只可能是话里有话的。
他沉默了片刻,低着头说道:“属下只懂得遵从王上的一切命令。”
“是吗……”哥舒睿有意拖长了话音,似笑非笑道:“这么听话,那若是孤现在让你自戕,你也遵从孤的命令,不问缘由吗?”
死有分听后,目光闪了一下,接着竟是立即伸出手,毫不犹豫地准备一掌直拍天灵。
不过就在他刚刚抬起手时,就又听这人来了一句:“好了,孤不过是同你开个玩笑罢了,这么认真作什么?”而说这话时,哥舒睿的语气颇是不耐,好似方才那些话真只是他开的一个性质恶劣的玩笑而已。
但究竟是不是玩笑,死有分心里很清楚。
他默默地收回了手,低垂着双眼,安静地跪在地上,殿内的地龙烧得极其旺,热得很是烘人,可纵使汗水一颗一颗地滚下,他却连动也不敢动一下。
半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声传来,而这回哥舒睿用力捂着嘴,直咳好半天才停下来。他隔着帘子觑眼瞧了瞧不远处的窗子,此时殿外的天已经渐渐亮了起来,将雕花的窗格蒙上一层淡淡的灰白。
“起来吧,尸体处理掉。”
哥舒睿一边说着,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扇窗,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然而死有分得了这句话后,却觉终于松了口气。
他低着头应了一声,伸手拎起身旁那具已经凉了的尸体,像提着个麻袋一样站了起来,拖着出了殿门,一个闪身,鬼魅般飘也似的不见了。不过他开门时虽然速度极快,却还是吹进来一小阵寒风,殿内的宫纱随之轻摇了两下,不多时便又归于了沉寂。
殿内的宫人们在哥舒睿的命令之下,还要再过半个时辰才会回来,因而这人走后,整个丹韶宫内便只剩下了他一人。他看着死有分离开的方向,定定地出了一会儿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直过了许久,才又低头看了看刚刚咳在掌心的血,眼中闪过一抹厌恶之色。
微微地顿了顿,哥舒睿有些疲倦地闭了闭眼,从枕下抽出条帕子,仔细擦去了手上血迹,接着又裹着狐裘下了床,赤脚走到火炉旁,将那帕子丢了进去,烧起一小簇火苗来。
渐渐的,火舌由小变大,攀援似的往上窜,而在它烧得最旺最明亮的那一瞬间,火光照亮了哥舒睿苍白得不带一丝血色的脸颊,也映亮了不远处铜镜之中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