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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听不到残雨滴落石板的声音,听不到衬衫年轻人嬉笑点评。

    偏偏能听到翻译声音谄媚的告诉父亲:“沈先生一手十弦艳绝天下,举世无双。”

    钟应手指猱弦,琴声随之婉转。

    ——水声激激,蒲苇冥冥;枭骑战斗死,驽马徘徊鸣。

    贝卢感受到溪水芦苇,还有中国特有的茶香。

    他忘记了翻译和沈聆说的什么话,却记得衬衫年轻人愤怒呵斥,要赶他们离开。

    沈聆无奈的阻止,说出了他记忆至今的唯一一句:“致远,不能如此无理。”

    父亲还没能详细讲述意大利对于音乐的重视,门外就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身穿日本军装的队伍,奔袭而来,身边还有伪军大声用中文喊道:“沈聆在这儿!”

    琴声伴随着他的回忆,更加的悲戚哀伤。

    ——梁筑室,何以南?何以北?禾黍而获君何食?愿为忠臣安可得?

    沈聆在贝卢面前被日军抓走,衬衫年轻人急切地追出门外。

    沈家宅院瓷器、茶碗砸得粉碎,贝卢亲眼见到小方桌上摆放的铜器,凭空消失。

    然后……

    然后,他听到父亲语气兴奋又迅速的告诉翻译,“我想见沈家家主,我是意大利人,可以保证沈先生的人身安全!”

    他们是来请沈先生去意大利的。

    最后变成了说服沈家老爷,相信他们能为沈聆脱罪,相信他们可以为沈家保护贵重财物。

    贝卢的记忆模糊了。

    但他还记得沈家苍老的家主,几次拒绝之后,终于妥协般带着几大箱古董收藏品登门。

    因为沈聆入狱之后,日军次次前来抢夺、闹事,逼迫老爷子给沈聆写信,威胁要把沈家全杀了,劝说沈聆为日军演奏。

    沈家无路可走。

    十弦雅韵,弦弦急呼,为逝者控诉。

    ——思子良臣,良臣诚可思:朝行出攻,暮不夜归!

    贝卢老了,他忘记了很多事,他依然记得很多事。

    他记得父亲高兴的清点财物,说道:“日本人抓走了沈聆,他就不可能活着出狱。沈聆完了,沈家完了,遗音雅社也完了。但是我们很幸运,这些东西马上是没有主人的财宝,我们得到了它们,我们就是新的主人!”

    他还记得父亲坐在庄园温暖壁炉旁,端详着漂洋过海的书信。

    一页是大使代为翻译的意大利语,一页是沈聆亲笔的俊逸笔迹。

    黑发黑眼的大使,低眉顺眼恭敬笑道:“沈聆先生不远万里,寄来此信,是希望我们与意大利的友谊天长地久,万古不灭!”

    第三玫瑰厅的琴声,唤醒了贝卢藏起来的记忆。

    他忽然感到害怕,他盯着舞台上如沐月光的钟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