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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缘声坐在它对面的椅子上,已经像这样看了它许多年。

    他说:“这件保管室还有十几件古董文物,本来是想跟着希声,一起回国的。”

    “什么都准备好了,都在等辉声来接它们回家。”

    柏辉声的病情,一直拖到最后都没有如实的告诉贺缘声。

    他们最后的远程视频,在一个中国的早晨、美国的晚上。

    贺缘声开心的说着找齐了希声,沉浸在自己的圆满之中,没有发现师侄的有气无力。

    “他说昨晚没休息好,他困。”

    贺缘声想起了,惨淡一笑,“我竟以为他是真的困。”

    “于是,我忍下了激动,和他简单的讨论了一下怎么运输,怎么送回,该走水路还是空运。”

    每每想到这些,他都会涌上泪水。

    之前他不敢哭,如今哭得恣意,拿出手帕不停抹泪。

    “他说,希声离家太久了,当然要走空运,坐飞机,早早的回家。”

    老人的回忆,伴随着深沉的伤心,又清晰透露出柏辉声的快乐。

    “他说要联系清泠湖博物馆,让专家过来研究装箱。”

    “他说要给希声包一架大飞机,从华盛顿直飞中国。”

    “我连飞机都帮它定好了。”

    无法成行的归家之旅,因为一位可敬的人逝世,搁置至今。

    贺缘声撑着手杖,惆怅的看向希声。

    “遗憾的是,辉声不能陪着它回家了。”

    “还有我们,还有您。”

    钟应温柔的回答着老人的遗憾,“您是希声的兄弟,您的孩子孙子曾孙们也是希声的亲人。您能陪着它回家,就是冯先生和柏老师最大的愿望,也正是他们盼望的家人团聚。”

    贺缘声坐在那里,愣愣的看钟应。

    他们的“声”,是希声的“声”。

    六十五年前,有人用名字将冷冰冰的青铜乐器,捂上了人情的热度。

    但是,他没想到钟应会说出来,还看得一清二楚。

    就像冯元庆在磁带里笑着说的那样——

    “只要说出你们的名字,谁也不会怀疑你们是真正的亲人。”

    “我……”

    他泪洗过的黑色眼睛,视线落在编钟身上,好像能听到希声的声音,在期待着他这个弟弟送它们回家。

    但是他并不能确定。

    这是他臆想中的哥哥,是师父给予了名字的编钟。长达一生的年岁,他常常这样静静看它,从未像现在一样,产生如此强烈的幻觉。

    “我陪它回去……”

    老人的语气,似是询问,似是犹豫。

    钟应却不犹豫。

    他走到希声旁边,取下了等候已久的钟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