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家迎着朝霞起了床——昨夜家里储藏的水已经喝光了,这几日风沙愈发肆虐,恐有风暴,他想趁时候还早,去井边多打几桶水来。
微风掠过,捎来几声清脆的驼铃声。
老人扭头问身边的妻子:“今年商队怎么来得如此早?”
“商队?”妻子停下手边的动作,翘首往外望去,只依稀看见几个骆驼的影子,“我就看见几只骆驼,带不了商队的货,不会是有外地人来了吧?”
“外地人来腾格里做什么?”
他们小镇的人在此延绵几世,早已自成一体,对中原和西域都无甚概念,因此即便不排外,对外来人也算不得热情。
妻子思索片刻,忽而想道:“难不成是来找那个邱嵂的?”
记不清多少年前,腾格里来了个叫邱嵂的医师,租了一间小院便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水都不见得打上几次,小镇的居民们一度怀疑这人是被追杀至此,躲避灾祸。
他们虽然不认识江湖人,但听闻那些人都青面獠牙、残暴嗜血,可怕得很。
老人想着想着,后背就有些发凉。
于是赶紧催促妻子进屋,反手准备关门。
一双纤细的手蓦然撑住了门栓。老人心惊胆战,以为即将招致杀身之祸,一抬头,却发现门外竟是一眉目灵动的女子。
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应当和自己孙女差不多,分明已至秋日,却穿了一件漠北的红衣,腰间与脚踝露在外面,周围挂了一圈金色的小铃铛。
举手投足间,铃声阵阵。
见是本地人,老人松了口气,问:“你有什么事?”
“老伯你好~”女子脆生生地笑道,“请问谷丘怎么走?”
“沿着街边往前走,看到绿洲后右拐过一个山谷就是了。”老人说着,随口问了句:“你一个女娃,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
女子眸光一闪,压低声音道:“我呀,听说那里的狼肉最好吃了……”
老人浑身一颤,筛糠似的再也站不住,哆哆嗦嗦但十分坚定地关了门。
红衣女子愉悦地笑出声,转身一蹦一跳地往来路折返回去,铃声合着笑声,在沙漠中悠扬地传开。
“浮白姐姐我问路回来啦。”
红衣女子正是怀枝。
浮白牵着骆驼,无奈道:“你问路就问路,吓别人做什么?”
怀枝还未接话,就听坐在骆驼上的关不渡说道:“近日漠北不太安全,西梁和胡人在交战,腾格里是漠北的入口,若战事烧起来,这些人能待在家就不要出来。”
浮白自知失言,忙道:“楼主说的是,是我想浅了。”
怀枝上前从浮白手中接过骆驼的牵绳,问:“居士呢?”
关不渡神色淡淡,视线一瞥,登时吓得怀枝再也不敢作声。
而怀枝口中的居士,此时正和叶既明同乘一只骆驼落在后面——原是自公西筹的药庐出来后,鹤归也曾试图将叶既明的伤托付给他,但是公西筹看罢却只是摇头。
“我没办法。”公西筹说,“他积伤数十年,如今能恢复神智已是上天庇佑,身体可以慢慢养,但想重新接好经脉恢复如初,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