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究竟是中国人的学校,还是法国人美国人的学校?中国人办学,为何要挂他国旗帜?!”
“颜泽苍连一点骨气都没有了吗?!”
同学们的种种诘问,化作刀子深深捅进顾图南的心肺,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尚如此痛,苍哥儿只会更痛。
他知道苍哥儿看似温柔和软,其实最是骄傲不过了。
他曾经对顾图南说:“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
苍哥儿就是有一身傲骨头。现在却要由他自己打断傲骨,向侵略者低头,只为换来在华夏的土地上办学的机会。
真是……荒谬,可笑,以至于一股冲天的怨气自顾图南胸口升起,直冲他的天灵盖,让他恨不能把那头为老不修、吮吸民脂民膏和无数人血泪长成的脑满肠肥巨兽给碎尸万段。
如果没有季淮璋……没有朝廷……苍哥儿根本不需要背负污名!
他飞快摊开稿纸,奋笔疾书,渴切地替苍哥儿向同学们辩解,他仔仔细细写出苍哥儿的为难和苦楚,好让同学们知道,苍哥儿也是被逼无奈,并不是汉奸走狗。
写完给同学们的信后,顾图南拍了拍脸颊,强迫自己振作精神,拿起钢笔想给苍哥儿写一封回信,就像苍哥儿之前安慰鼓励他那样,这一次轮到他安慰鼓励苍哥儿了。
……
人是无法选择自己的家人的,季鹤卿再次明白了这句话。
他身在季家,从小锦衣玉食,不必如贫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务农,为了一口吃的奔波劳碌,都是多亏他投了一个好胎。
所以他实在不能再抱怨什么了。
他实在不应该再抱怨……什么了。
季鹤卿俯下身,趴在桌子上,压着飘洋越海自香港传来的电报,闷闷哭了起来。
这个电报,是驻守在香港的一名兴华会成员在收到国内消息后,拍电报发给他的。
电报寥寥几语,极尽克制,却已经点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因为他的爷爷,苍哥儿不得不要舍去身后名,在此风头上挂上外国国旗,成为不少同学鄙夷的……汉奸。
明明……最大的汉奸和卖国贼正端坐在清廷中不是吗?
爱新觉罗氏……才是最大的卖国贼不是吗?
他的爷爷,他的父亲,他们季家,朝廷诸位大臣,都是为这个卖国贼集团服务的帮凶。
所以他才不敢回国。
季家太庞大了,他怕自己无法违抗自己的家族。他更怕……有朝一日会手刃血亲。
现在,他最亲的亲人,却伤害了他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