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种好似时间回溯的倒错感占了上风,我都不觉得怕了。
我回头看了看,陈先生并不在我身边,于是确定了这不是时间倒流,而是那位老太太真的离开了。
我和她其实没有多熟。
我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有过怎样的经历,偶尔下班走楼下被她叫住约谈,也是半敷衍地应和,而且时不时还语言不通。
最近暑期课开始之后,她找我谈话的主题基本上是让我“好好穿鞋”。
其实她的意思就是让我别穿高跟鞋了。
倒不是高跟鞋有什么不好——漂亮又提气质,我要是穿得来我肯定天天穿。
但我的脚天生瘦长,是大脚的骨架,可又不长肉。这就导致宽度合适的鞋挤脚,长度合适的鞋太宽。
虽然穿绑带款可以把宽度稍微收收,但鞋跟一高我的脚趾就挤在鞋的前端,走路就跟小美人鱼刀尖跳舞似的。
老太太知道我总是走着走着就蹲下揉脚,就老在我路过时把我叫过去,跟我说“穿不来别穿咯,受那个罪”。
三四次一说,我确实也动了放弃高跟鞋的心思。
我最开始穿高跟是因为机构前台的顾问姐姐不认识我,老把我当成来上课的学生,搞得大家都很尴尬,后来就想了个办法——只要我穿着高跟鞋来上班,她们就不会再把我当成学生了。
时间长了,每次穿上高跟鞋就有了“进入老师状态”的心理暗示,偶尔穿运动鞋就完全不在状态,紧张得磕磕绊绊的。
到十八楼之后也基本遵守这个规律——坐班穿运动鞋,上课穿高跟鞋,除非同一天里既要上课也要坐班,那还是把上课放在优先地位,选择高跟。
在一期课上到第五天的时候,一方面我老被老太太念叨,一方面脚趾头也被磨得实在受不了了。
于是我就想,去他大爷的,我都能在剧本杀场子里跟陈先生battle了,我还怕给几个小孩子讲讲课?
然后我就想试着摆脱高跟依赖。
结果一下子就戒掉了。
我是真的一点都不紧张了,即便有时讲得磕绊了也不至于慌乱,及时改口就好了。包括如果被问到了我不会的问题,也能十分坦然地说:“有道理哎,但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我回去查一下,下节课来给大家讲哦。”
这或许也和我正式进入教师生涯的第二年有关,站在讲台上已经开始有些麻木了。
那天我的学生们看起来也没有任何异样,依然老老实实地听课、做笔记,似乎不觉得我有什么变化。
然后当晚走到家楼下时,老太太就把我夸了一顿,说“脚大有福气,脚大走四方”。
当时觉得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因为她是陋习的受害者之一,“走四方”对于她来说是奢望。
那之后我几乎是不敢穿高跟鞋了,不然万一下班时从她眼前过,被她抓到了,肯定又要失望地问我“咋又穿起这东西了”。
她必然无法理解我们想穿漂亮鞋子的心情,在她心里,有双稳当的脚就是最好的。
所以那之后她总是在那颗开小黄花的树下坐着,笑眯眯地看我健步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