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很美,他不知道这两个人从哪里来,又要往何处去。
他的根系从灵山扎入地底,一直贯穿到东边人类活动的居所,根系上盘根错节有无数巨树生长,也因此可以通晓一切。
不知怎么的,他知道那个有着银白长发的青年名叫宁时亭,是个鲛人,拥有美丽绝伦的鱼尾,他很喜欢他,于是追着一路看下去。
宁时亭看起来很虚弱,每走一步都在发抖,仿佛随时会因为脱力而撑不住地倒下去。但是这样脆弱美丽的鲛人却并没有倒下,他稳稳地推着手中的轮椅,看着轮椅中坐着的人,向山下走去。他身边一左一右走着两只白狼,其中一只背上背着一只昏迷过去的冰蜉蝣。
顾听霜于是理解了,宁时亭想要把面前这两个受伤的人送回人类的居所,因为那里会有温暖的火光和柔软的床铺,能够抵御风雪严寒。人类不像他们树,没有粗糙的树皮和浸润的根系,是更加脆弱的一种族类。
他看着这个鲛人走进房间,守在那里的其他人类好像都被眼前景象吓到了,他们把冰蚍蜉放在床上,用热水浸透的绢帛给他擦身,清洗伤口,再点上一种让顾听霜闻了后会长出新叶的香。
“公子,听书小公子应该有一段时间不能下地了,不过还好都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
“好,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守着,我先照顾饮冰。”
他看见宁时亭把轮椅上的人扶上床,轻轻地解开那人的衣服,直至只剩下薄薄的一层里衣。他隔着手帕去摸那人的脉搏,仿佛没听见似的,于是俯身将耳朵贴在少年人的胸前,过了一会儿后,轻轻松了一口气,转而眉间又染上了忧虑。
顾听霜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床上躺着的人神魂不全,灵息衰微。
他们这些生长了千万年的树不会看错,宁时亭是救不了床上的这个人的,除非发生奇迹,那个人游走的神魂可以主动归位,但是这就跟在忘川中一片一片捞起一个已经散去的魂魄一样难,除非奇迹发生。
但是宁时亭不知道这些事,他安静地守在床边,香气寥寥中,他轻轻地趴在了榻上,像是支撑不住一样在这里小憩片刻。鲛人银白的发丝染上血污,没有平常那样柔顺好看,长长的睫毛如同静止的蝴蝶。旁边烧着药,火舌呼呼舔着壶底,这就是房中唯一的声音了。
顾听霜居然觉得这样的场景也很美,如果他也是人,而不是一棵树的话,他一定会忍不住屏住呼吸。
静谧的雪天中,除却房里的宁时亭和另外两个没有醒来的人,除去蹲在宁时亭身边不肯走的几只白狼,没有人知道这会是自雪妖现世之后最后一场反常的大雪,暂时也没有人发现,这次的雪落到地面的时候,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凝固不化,而是会立刻消融,仿佛此前从来不曾存在过,
而这次下雪又是这样温柔,轻、小,安静,不惊动任何人。
直到另一边的人类气势汹汹地闯入,划破了这片寂静。宁时亭才惊醒一样地抬起头。
守在门边的人类报告道:“公子,是将军府的人,百里将军过来问您赌约的事情。大将军已等在大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