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使神差地,宁时亭这个鲛人仿佛具有某种魔力,顾听霜努力了好一会儿都没能回到躯壳中的灵识,居然在这个时候成功地脱离了小狼的意识,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熟悉的躯体的感觉回归,这一刹那,宁时亭刚想起身把碗放着,却在低下头的那一刹那,撞见了少年人睁开的、沉黑的眼。
宁时亭静了静。
他本来想说“你醒啦”。可是顾听霜的眼神是那样沉而凝定,仿佛从一场压抑的梦魇中醒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压抑、沉寂的气息。
这种气息,就和他当初第一次进王府,透过伞下细密的雨幕所看见的那样。
少年人隐匿在黑暗中,只有一双锐利的眼睛望过来,像狼。
“你对他这么好,但是你没想过他为什么会伤心。宁时亭。”
顾听霜说。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微微的血腥气。眼眶剧痛,昨天在灵山上惨烈的屠戮依然在脑海中迟迟不散。
像兔子一样安静温和的眼神。
撕碎他。
毁灭他。
如果不能,就会变成狗,被人驯服,成为耻辱败类。
“什么?”
宁时亭楞了一下。
“那个听书。”顾听霜嗤笑一声,“以前我觉得你虚伪,因为你总做违心的事。其实不是,你没有心,对人好,也是因为可怜。站在高高在上的地方施舍你的怜悯,有趣吗?”
“他要走了,你不知道吗?哦,你知道,他找你要返魂香,你就给了,别人说他难过,你就转移话题,好像你不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似的。”
是挽留,是期许和珍重。
是拿命去保护的亲人,生命里唯一的光,能够允许自己留在身边的愿望。
就算是生死人肉白骨的返魂香,就算是名门地位,又算得了什么?
宁时亭低声说:“……殿下若是不喜欢我,倒也不必这样讽刺我。”
他没说过重话,再生气也不会咄咄逼人,但是这时候的语气也不像是生气,而是带了一点不太成熟、一下子没压住的小情绪。
到底也比他大不了几岁。
也像个活人的样子。
顾听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