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眼泪从他颊边划过。
他已经不记得他上次哭是什么时候了,或许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上辈子,他没有恐惧过什么事情,哪怕身在药鲛池中,面对着海蛇与毒蝎时,也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恐惧。
那是要失去什么珍贵的东西的恐惧。
他这一生,唯一短暂拥有过的幸福与想望。
船上的遮帘放了下来,将冷风挡在外边。
郎中跪在一边,低着头,瑟瑟发抖。顾斐音不说话,他也不敢主动出声说话。
角色的鲛人浑身是血,暗红的血迹凝结在银白泛蓝的长发中,显得脆弱又疲惫。
出乎意料的,顾斐音并没有动怒。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宁时亭,神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和古怪——他似乎也对自己这种异样的情绪感受到了一些迷惑,于是沉默在那里。
片刻后,他才拿出手帕,轻轻擦掉宁时亭的眼泪:“阿宁,我还没有见你哭过。”
想了想,他又加了一句,“你的小时候,也没有。”
那时候宁时亭多小,被他扔去新兵营里,又丢在步苍穹山门下,要他自己过阵拜师。鲛人一族,本来就身体柔弱,好几次,宁时亭差点都死了。
他确实没有对他抱有多大希望——死不死,都无所谓,他手里趁手的兵器不止这一件。鲛人空有灵力,没有法力,却一身致命奇毒,怎么看都不是左右手的上乘人选。
可宁时亭就是留了下来。不会法术,他就用香,杀人也是无往不利。
而宁时亭又是这样的聪明剔透,他身边的所有人中,只有宁时亭能够永远猜中他的心思,读懂他的所思所想。
他从前觉得这样的人过于无趣,如今才慢慢察觉,这就是宁时亭的喜欢。笨拙体贴,什么都明白,却从来不逾越。
他手上的动作渐渐加重,语气跟着变得森然起来,“你已经这么喜欢他了?”
那晶莹的泪水散成细小的水珠,凝在眼睫毛附近。
宁时亭昏了过去,没有回答。
*
迷蒙间宁时亭问见熟悉的返魂香气,灵性的香味浸透他的四肢百骸,替他修补着这一副残缺病痛的躯体。
“师父还好吗?”轮椅的声音滚过,少女的声音传来。
“唉,哪次不是这样,不过还好,第一次给他用药,倒是心惊胆战的,这么多次了,我也多少摸索出了一些毒鲛的用药之法,除开那些药性平和的药材,还有一些方子能行。尤其是这次过来,我有机会亲自去鲛人北海岸看了看,具体有哪些毒物,对症下药起来也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