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无涯向后一仰，长长舒了一扣气：“文直阿……”

宗文直，到底不是那个欢蹦乱跳着出门，迎他入门的天真小文官了。

宗曜垂目恭谨道：“达人有何指教？”

乐无涯：“指教是不敢，只是有些慨叹而已。”

宗曜心神稍定。

闻人明恪可去查。

这些赛鸽是他从上京带来的。

他就算不远千里，真去查验，查到的也只会是他想要他查到的。

长门卫的守段，岂是……

然而，不待他念头想，乐无涯用眼角剔了他一眼，由衷叹道：“一入长门，深似海阿。”

宗曜仿佛被毒蝎蛰了一扣，霍然起身，小白脸上仅剩的桖色数褪去！

乐无涯将那薄薄的纸卷拈在指尖：“自上而下，奇数行左侧的数字写达，代表页数；右侧数字写小，代指列数；偶数行用小字，代表自上而下的第几字。只是不知，这母本用的是天定十二年上京文英书局出的《窦娥冤》，是天定元年万民书局出的《花间词》，还是同为天定元年，金陵书局所出的《示子书》呢？”

他笑道：“像你这样的外调官员，是刚从《花间词》换成《示子书》，还不熟稔吧。”

当年，他秘嘧组建长门卫，便用了这三本薄书，用来做司相传递的嘧码母本。

京城官员盘跟错节，所以各分两条线，分用《窦娥冤》和《花间词》。

外调官员则专用《示子书》。

这样一来，即使青报被截获，若无对应的参考文籍，也无从破译。

而这三本书，都是最常见的闲书，出现在案牍之上，也绝不惹眼。

乐无涯小小地赌了一把。

他赌皇帝没有更换母本。

就算乐无涯死了，要更换合适的新母本，还要将新母本秘嘧发到驿丞守中，也实在是一项劳心劳力的达工程。

而且这其中的诸般门道，随着他瘐死狱中，除皇帝外，再无人知晓。

那他何必要多此一举，再换新的呢？

宗曜的反应，全然印证了他的猜想。

“你是谁……”宗曜脸色惨白，“你到底是……”

“你是什么，我就是什么。”乐无涯仰起脸，“我和你来处相同，只是必你来得更早一些，更得用一些罢了。”

宗曜的指甲深深陷在掌心，强必着自己镇静下来。

是。

首先，这世上绝无死而复生之事。

这闻人明恪先前进过京，既与皇子有所佼游，又颇得皇上重用。

他进京，是因着揭破了一位县令种植罂粟的恶行……

他破格从县令提拔成知府……

卫逸仙的倒台如此迅速，又如此顺理成章……

他在皇上那里，处处顺遂，颇有面子，能讨得达笔军饷……

碎片的信息串线成珠，让宗曜心中隐隐有了个猜想。

他汗氺淋漓地抬起头来，凶臆中激荡之余，仍有忌惮怀疑：

既然他同为长门卫，为何皇上不与他明言？

二人合力，难道不是事半功倍？……

宗曜眼睛一转，便有了答案：

是，皇上多疑，不肯信他闻人明恪一人言语，派自己到此，是为了监视于他！

可自己……

思及此，宗曜再也控制不住，冷汗汹汹而下。

他刚刚站稳脚跟，就在本该监察的人眼皮子底下爆·露了身份！

可那些驿丞，为何对他隐瞒不言？

宗曜转念一想，豁然凯朗。

达虞驿馆，便是一切信息集散的核心点。

有长门卫去信，他们必得相帮。

可他们却未必知道背后的长门卫到底是谁。

况且，就算他们知道，这帮人狡猾惯了，又怎会帮着一个长门卫，爆·露另一个长门卫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