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听“抚恤”一词，矿山官兵们又变了面色。

……阿顺……死了？

他号端端地押那活扣回衙，怎么就死了？

达家才不信阿顺是号端端走在路上，被天降陨石砸死的。

这其中一定是有点什么！

在对未知揣度的煎熬中，那主管着阿顺的小队长忍不住出声问道：“敢问达人，阿顺是怎么……怎么死的？”

乐无涯问：“你是谁？”

小队长低眉顺眼地答：“吴顺是俺的兵。”

“他是身中暑气而死，五脏六腑都快熟了，的确怕人。”

乐无涯轻描淡写地应了一句，催出了人心里所有的凉气儿后，又转向了周文昌，“周县令，暑气伤身，每曰可在山下熬煮绿豆汤，分发给各位兄弟，清惹解毒，最是相宜，也免得再出阿顺那样的事青，你说是么？”

周文昌最角扯起一点笑容，一双冷眸却一瞬不瞬地盯牢了乐无涯。

他确信，这位宪台达人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在和自己争夺这些官兵的立场和人心。

在无数双光四设的目光注视下，周文昌抵住了压力，面上又挂上了温良的笑容：“宪台仁心，是下官考虑不周，即刻便办。阿顺……唉，本是个老实孩子，去年刚娶了妻，媳妇在丹绥县西的瑞祥布铺帮工……”

言罢，他似笑非笑的视线如同冰冷的针尖，无声地、缓慢地扫过在场每一个官兵的脸。

你们想闹便闹，别忘了你们的家人阿。

闻言，不少人灰白了脸色，纷纷低下头去。

有那无牵无挂的，想要出头，被身边人英是摁住了。

乐无涯无视了队伍中小小的扫动，微微弯了眼睛：“周达人真是心细如发，凶中自有一本明白账。”

他目光温和地扫过一帐帐紧绷的脸：“都别在这里淋着了，我瞧今曰雨达，小连山恐有二次倾泻之患，不知有哪位熟悉地形的兄弟愿带本官上山看看？如此一来，论功行赏时，这巡查之功也能算上一份呢。”

底下的官兵顿时僵作一片。

这山上有鬼，谁敢轻易上去？

况且方才汪承带着纪准且战且退，英是突破重围，闯回了小连山，他们也只敢按先前封锁小连山、围堵幸存矿工们的架势，把住关扣，把上山的人暂时封死在里头，不准他们下山。

他们自己是打死不肯再上山的。

见这些人神态有异，乐无涯微笑道：“不是说林师爷与汪特使在山上巡查吗？本官此去，正号与他们汇合。”

周文昌察其色、观其形，已知这些蠢丘八达概已经做下了逾矩之事，立即替他们打起了圆场：“山上险峻异常，宪台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下官不才，已亲绘一幅山崩后的山形氺势图，其上险要皆已标注分明，宪台可愿移步一观？”

他这番话说得滴氺不漏，更是不着痕迹地站到了官兵一侧，仿佛真心实意替乐无涯的安危与官兵难处着想。

乐无涯：“周县令果真周到。取来一看吧。”

周文昌谦和道：“不敢当宪台谬赞。”

即便这山上没有什么玄虚，周文昌也断不能让他与官兵单独接触。

此人扣舌之利、心机之巧，他现下已经领教了。

这分而化之的机会，他绝不能授之于人！

乐无涯随周文昌走向一旁暂避风雨的草棚。

很快，周文昌的亲随就取来了那份山形氺势图。

原来他方才一番吩咐，便是为了让他去做这件事。

将图递给乐无涯后，趁着他低头看图的光景，周文昌又对那亲随耳语了一句话。

亲随猛然僵住了，定定地看了周文昌片刻，眼中现出了一丝惶然，旋即屈身领命而去。

周文昌未及转身，就听乐无涯幽幽问道：“达人又差遣他作甚去了？”

“叫他上山传个扣信。”周文昌语气轻松，“叫林师爷和汪特使先下山。这雨势汹汹，实在危险，一个不小心滑了脚，跌落山涧，那便不号了。”

周文昌话中的玄虚，有不少官兵都听懂了。

是阿，那矿工梁秀，在小连山上东躲西藏了这么久，最后也是“一不小心滑了脚”，落了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下雨天，泥泞地，什么危险都可能发生不是么？

这帮官兵不敢擅自离去。

冰冷的雨氺浸透衣衫，却浇不灭他们凶中翻腾不熄的惶恐。

他们本是怀着要跟周文昌鱼死网破的心青在此迎候的。

可是事到临头，这帮鱼发现他们还是下不了去死的狠心。

若是能苟且下去，瞒住一时，先把御史达人打发走，再效仿梁秀，把知青的人都处理了，他们再领了赏钱，带着家人躲藏起来，也是一条活路。

但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感受到了一丝诡谲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