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倒是一愣,他很久没有在家喊我哥了。
段明风麻木的吞咽白粥,一勺接一勺,嘴唇从苍白变得红润,吃完白粥还磕了一只茶叶蛋吃,神态自若,然后那只茶叶蛋吃了一半他僵硬的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平缓的走进卫生间,吐得天昏地暗。
爷爷奶奶吓了一跳,姑妈跳起来去打电话给医生,我疾步过去拉开卫生间的玻璃门,段明风抬眼看了看镜子里的我,十分淡定的吐出漱口水,把手洗干净,抹掉因剧烈呕吐导致的生理眼泪,他带着水珠的手指伸到我脸颊边,没有触摸到。
他的手看起来很凉,我正要抓住,他就垂了下去,冲我笑笑:“哥,我没事。”
第43章
王守中的骨灰要安放回湖南老家的,听说他两年前查出肺癌的时候就偷偷给自己买好了墓地,挨着他父母的墓,也算落叶归根了。他一生虽有两段婚姻,到死却仍像孤家寡人,索性回到父母身边,好歹那是真的家。
爷爷作为王守中的旧领导,火化那天凌晨到底还是去祭奠了一下,没有告诉段明风,他独自去的,段女士应该不敢拦着。有相熟的伯伯来南京吊唁,顺便来看望爷爷,把王守中回湖南的消息告诉了我们,爷爷嘬着烧刀子,沉默不语。
“还这么年轻,人就没得了,我们俩个在乡下的时候村里有个独眼,算命的,就说王守中的面相没得福气,苦命人,我把那算命的臭骂了一顿,前几年看他老婆孩子搁一块儿,我都把这茬忘了,现在想想,他娘的,这算命的没料错。”
爷爷又喝一口酒,枯树皮一样的手指捏着小酒杯,默默地点头。
伯伯又叹:“可见福气不能用得太快…”
我和我爸陪他们坐着,爷爷抬手捂了捂眼睛,人老了,眼珠发黄,连眼泪也少了,他把手放下的时候,盯着酒杯发呆,仿佛方才掉下的眼泪是我看错了。
爷爷说:“我不该劝他当兵的,种田也蛮好,他老实的…”
我爸拍拍老头的肩膀:“爸,别这么想。”
楼梯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我回头看,段明风背对着,正转过拐角,一眨眼就不见了,不知他方才听了多少去,我起身也上楼,他房间里没开灯,裹在被窝里一动不动。
“怎么不开灯?你不是怕黑么。”我走过去拧开床头灯,他眼睛闭着,眼珠儿在薄薄的眼皮下滚动,睫毛颤颤,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透着床头灯,晶亮的一道水渍滑过鼻梁。
他躲着我,就像我曾经躲着他。这滋味犹如盛暑天烘炭盆,三九天吞冰块,又烦躁又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