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不多时,刘林匆匆地从殿里出来,说陛下今晨事忙,恐怕无暇见他,请他先去延福殿太子居所小坐,午后事毕便传召他。楚驭应声即走,转身之时,目光变得十分漠然,身旁往来不绝,不乏行礼问安之人,他始终注视着前方,没有再理会任何人。
今日雾气浓重,皇城内外本就银装素裹,白幕一罩,殿宇宫人皆影绰不明。楚驭没有去延福殿,不知怎么的,走到先前那个流水抱山的幽静之处。溪面结了冰,寒风掠水一过,吹得人遍体发凉,唯有冰面下几尾红鲤兀自游的欢。他冷眼看了片刻,忽的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子,手臂一展,狠狠砸了下去,寸余厚的冰面顷刻碎裂,过不多时,两尾被击穿的红鲤缓缓浮了上来。
先前离家之时,来送行的只有二弟,凭谁都知这一趟前途难测,他的父亲却始终呆在营中,未曾回来嘱咐过一言半语。他从家里出来,只带走两名自幼跟在身边的亲信,虽是奉诏入京,路上却无半点风光舒坦可言。送岁贡入京的人马与他一前一后而来,却不欲让他知道,弃子之意昭然若揭。
他看着缓缓荡开的水面,面上虽仍无半点表情,但眼底的暴戾已然涌了出来。
便是在此时,自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来人虽然刻意放轻了动作,但楚驭耳力过人,人影倏现之际便已察觉了。除了踏步碎雪之声,还有一点金玉相接的脆响,不用看也猜得出是何人。楚驭没有回头,面沉似水地站着不动。
一双小手从后面抱住他,元景如雀鸟一般的欢呼声响起:“抓住你啦!”
第7章 水底
楚驭拿住搂着自己的手,不轻不重地往下一拨,沉着脸转过来。元景浑然不察,笑着又往前扑,他大半张脸原本埋在领口白毛之中,如今仰的全露了出来,连带挂在脖颈上新制玉锁璎珞,都随着他的动作跳了一跳:“父皇叫我在宫里等着,你半天也不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楚驭看了他片刻,倏然明白皇上为何要在送岁贡之日召自己入宫来。那是要叫他看清眼下无所依傍的局势,也要让他知道,唯有等在宫中的太子,可以成为他的靠山,日后要想求安稳顺遂,少不得要自减锋芒,唯太子是从。
他生平最恨被人威胁,若不是性情桀骜且不屑收敛,恐怕也轮不到他入京。想通此节,暗自冷笑了一声。其时水面粼粼,破冰之后寒意愈甚,元景本就畏冷的厉害,瑟缩着脖子去拉他:“这里太冷啦,我们快回去吧。”
楚驭将手一负,冷冷道:“殿下误会了,我这一趟既是来复旨,也是来抗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