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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庄晏沉默不语。

    “不过这也没给她续命多久,一年以后,她还是死了。”盛时微微垂眼,“治病的钱都没来得及花完,还有十多万。死之前她跟我说,她对不起我爸,也对不起那个记者。”

    “那年我才15,半大小子手里有十多万……你想吧。那会儿我成绩很好的,但在那种情况下,我在矿区一天都待不下去,我都打算好了,中考完就报个外地职高,上几年就出去打工。”

    “后来是我班主任说动了我。老头特别凶,整个学校的人都怕他。考前天天把我关在办公室复习,堵着门,硬是逼我填了市里最好的高中才放我出去吃饭。”

    说到这儿盛时忍不住笑了一下,“后来我去市里念书,每周末回矿上,就去老师家住两天——他是当年支援老三线去我们那儿的,我觉得他应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没老婆,就有一墙的书。高中时我比较孤僻,周末回矿上我就躲在他家里看书。老头爱喝酒,我那会儿才读高中,每次回去他就招呼我整两盅了。”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我们那儿肯德基开得很晚吧?高一期中考试时我考了年级第一,不知道谁跟他说了,那都不是周末,工作日他跑到我们学校,让人把我叫出来,塞给我一盒蛋挞。”

    严厉而温情的老师,优异的成绩,满室的书香,筑成了少年最后的精神堡垒。

    盛时的声音很好听,清清冷冷的,总透着一丝似有若无的伤感,字字句句灌在庄晏耳朵里,疼得他一颗心被搓揉出血来。他谨慎地不敢多说话,甚至有点受宠若惊,不知今晚究竟是怎样的机缘巧合,竟然能让盛时说出这么多话来。

    “老师现在退休了么?”庄晏问。

    “他去世了。我大学毕业那年。”盛时回答道,“不知是环境污染还是什么问题,我们那儿的人总有这样那样的毛病。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做一些翻译、写稿挣钱了,之前跟他开玩笑,说等我有钱天天给他买茅台五粮液,接到医院的电话,我赶紧托人买了一瓶茅台坐飞机赶回去看他,老头很高兴,说他没有遗憾了。”

    “那个记者,你还记得他是谁吗?”庄晏不死心,又问。

    盛时摇摇头,“早不记得了。那会儿我还小,人家采访也不采访我,一直是跟我妈联系。工作后我查了很久,可那不是他报道没出来么,自然也就查不到是谁。”

    地转偏向力推动河流走向,导致河岸南岸冲刷,北岸堆积,古人谓之沧海桑田,今人称其运动轨迹。生活就是这样,一个人的人生走向,往往由无数个微小的瞬间合力组成,以至于很多年后回望,发现其实并没有哪个点,是非常明确改变你人生轨迹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