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开始对这屏幕说话。
他在背诵课文。
“听听……秋的声音……大树抖抖手臂,刷刷,是黄叶道别的……话音……听听,秋的声音……蟋蟀振动……翅膀……是和阳台告别的……”
他抽噎着,努力背完,努力不让眼泪出来。
手指已经被她咬破,嘴唇抖的合不上,但目光却移不开。
心口的肉纠结成一团,绞着,流着血。
她捂着胸口,喘不上气。
疼,恨,愤怒,无力而为……
最后一张。
小男孩静静的坐在镜头前,双手抱膝,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望着镜头,那双漆黑的眸子里望不见一丝光彩,无神,仿佛被催眠。
他呆呆的看着镜头,除了眨眼,再无动作。
她呆呆的回望着,望进那双无神的眸子,被他封闭的窗口。
他一直在服食抗焦虑剂,尽管那不是什么大症候,积极治疗可以康复,他复发的次数并不频繁,这几年已经好了很多。
他睡觉一直开着灯,但她小时候怕黑大哭时,他总会赶过来,搂着她,哄她睡觉。
他说,丫头,怕黑就背课文,怕黑就给我打电话,怕黑就想想好玩的事,要学会和孤独,和黑暗,成为朋友,它们只是在陪你玩。
雨夜里,他站在黑伞下,用手电筒晃她的窗户。
她打开窗望出去,正对上他的笑,整个世界都被照亮。
他总是及时赶来,他总是看到她的需要。
那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
但此时此刻,整个世界再度沦为黑暗。
——
钟铭驱车回家时,脑海中浮现出的是温馨的屋子,笑容恬淡的小女人,一桌的饭菜,和一只慵懒的猫。
这是他童年以后关于家的描绘。
小时候,他真实的家里只有母亲秦敏丽,但母亲对家的想象中,应该还有父亲钟远山。钟远山只在想象里,所以那个真实存在的家,不是他母亲期待的家,也不能被视作为家。
他母亲不属于他。
那时候,父亲钟远山有个家,一家三口,还没有移民,妻子袁平,儿子钟政。
这个父亲也不属于他。
母亲每个月会带他去拜访一次,那天袁平不在,只有钟政。
袁平知道母亲和他的存在,她刻意出门,但不带走钟政,因为钟远山说,要留两个儿子在一起,从小培养一下感情。
父亲和母亲在一起,他和哥哥钟政在一起。
但事实上,钟政会将他带到游戏室,切断灯的开关,架起摄像机。
他求救,但游戏室是隔音的,他想告诉母亲,但钟政说,如果他告状,他们永远都不能来这里。
他只能忍,只能等,等到适应黑暗,等到长大。
后来,父亲一家准备去加拿大。
母亲和父亲哭闹了一场,怪他抛弃他们母子,父亲保证,一定会团聚。
钟铭是高兴的,他不用再去父亲北京的房子里了,也不用再见到钟政。
那个房子,也不属于他。
只是那段时间,母亲唉声叹气,以泪洗面,时常搂着他说,长大要争气,要出人头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