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的回忆刷地冲到了那个诀别的雨天,他感觉自己像是个被雨淋湿了的雀鸟,原先嚣张的羽翼都带着水汽,沉甸甸地垂着。
他抬头瞪向程残阳:“都是你害的!你竟如此不择手段,倘若夜光真的一去不还,你心里会一点愧疚也没有吗?”
程残阳的声音像是被嚼过很多次的甘蔗渣滓,没有任何微甜的水分在内,淡的令人难过:“天下九道,道道她都可以去,西南道虽艰险,但总要有人走,别人能走,为什么宋夜光不能走?仅仅是因为她是微臣的弟子?或者她是太子青眼的人,她就非得避开凶险?”
这话,丝毫破绽都没有。
但赵仪瑄很想就像是痛打豫王似的,把这个老头子也狠狠地揍上一顿,事实上他宁肯就像是跟豫王打架似的那么痛快,而不是这种森寒入骨不动声色的难受。
“能,她当然能。”太子的笑透出了几分狰狞:“毕竟,程大人可是连自己的儿子都能牺牲的,区区的一个门下弟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程残阳原本淡漠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松动。
赵仪瑄走近了一步,仔细看程大人的神色:“当初有人检举鹤州贪墨,本宫就觉着事有古怪,鹤州地方已经昏聩黑暗的不成样子,为什么那检举人还能顺利地把状子递到御史台?”
程残阳垂着眼皮,薄薄的唇残忍地抿着。
赵仪瑄道:“怎么不说了程大人?难道还有你不肯承认难以启齿的?好,你不说,本宫替你说。”
他看似明眸皓齿却透着嗜血地一笑:“什么告程子励的状子,什么被儿子牵连在内,这一切根本都是程大人自导自演的,你知道程子励的事迟早是要暴出来的,所以你就先下手为强,索性把这件事彻底捅破,是不是?”
程残阳的唇牵了牵。
他想起了之前皇帝召他进宫的那次。他本以为这件事会止步于皇帝,没想到……到底是太子。
程大人只是想不通,太子怎么会猜到的,皇帝是绝不会透露给他的。
他并没有问出口。赵仪瑄却回答了他:“鹤州的人被本宫处置后,自然要另选一批去填上,那些被填过去的人,有的跟御史台有那么千丝万缕的联系,不过倒不是那种贪墨禄蠹,都是可用之才。但他们出现的实在太合适了,就好像早就被准备好了似的。”
程残阳的脸上冰雪融化似的透出了一点点淡笑:“原来殿下是因为留意到了这个。”仿佛赞许般,他点点头。
赵仪瑄却并没有想要程大人的夸奖:“本宫实在给你弄糊涂了程大人,你到底是个刚正不阿、亲人亦可杀的孤孑忠臣呢,还是一个无心无肺,大奸似忠的……小人。”
“是什么人都行,微臣并不在意那些虚名。”程残阳往宋皎的公事房门口走近了两步:“微臣所做的一切,天地可鉴。”
不管是鹤州,还是西南道上种种,最终都得以靖平,这就已经够了。
太子深深呼吸,把思绪理了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