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先前已经说了无数的好话,叫罗盼儿鼓劲,许诺她以后会如何如何好,孩子如何如何成才,甚至于程子励如何如何欣慰等,在进这产房之前,这是连颜文语自己想都想不到的。
她聒噪絮叨的像是个她最讨厌的那种妇人,说着她最讨厌的那些封妻荫子荣华富贵的那一套,一直说的口干舌燥了,心里几乎都没有新鲜词汇跟句子冒出来了。
但是看着罗盼儿那颓然丧败的脸色,奄奄一息的样子,颜文语觉着自己还是得说点什么,因为一停下来,心里就会被什么奇怪的东西塞满,酸楚的像是一坛子酿坏了的酒。
张嬷嬷跟产婆低语了几句,走到她身旁道:“不行的太太,孩子太大了出不来,少奶奶有没有体力了,再耽误下去,大人小孩都恐怕有危险……倒不如,剪开些……保小的。”
产婆也低低道:“是啊太太,不然大人小的都保不住。”
颜文语的脸色一点点变了惨白:“什么?”
产婆看了看张嬷嬷:“要保小的,小人们就可以放开手脚,不用顾忌大人……”
“住口!”颜文语不等说完立刻呵斥了声,她站起身来,气的浑身发抖:“滚出去!”
那产婆倒退了几步:“太太……”
“滚!”颜文语怒极,把桌上一盆水掀翻:“谁许你这么大胆子……”
张嬷嬷审时度势,皱皱眉上前:“太太你冷静些,我们并不是自作主张在胡言乱语的,这是权衡之下最好的法子,若是不管,恐怕保不住小的,大的也……”
“是你们没用!”颜文语不由分说地,生平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疾言厉色而尽量压低声量:“知道你是宫内出来的,我本不该对你如何,但是这是一条人命,什么保大保小的,就算要保……”
她回头看着罗盼儿那饱受折磨的模样,咬牙切齿地,近乎低吼:“那也是保大的!”
张嬷嬷吃了一惊。
她是皇帝派到东宫照看宋皎的,确切地说,是照看宋皎肚子里的孩子。
而这程府的情形,虽然不是宫内,但程子励早逝,程残阳又没有别的儿子,罗盼儿肚子里的就是最后一点血脉,在她以及那产婆看来,保大保小,显而易见。
没想到颜文语竟然拿这样的主意。
若不是颜文语是说一不二的程残阳的正室夫人,而且程府又没有跟她争宠的,张嬷嬷简直要怀疑颜文语的居心了。
不料就在这时候,榻上罗盼儿道:“太太,太太……”
颜文语忙退回去,握住她的手:“盼儿,你觉着怎么样?”
罗盼儿依依地看着她,眼中的泪在打转:“太太,我、我不行的,你就答应了他们吧,我……我也想去见夫君了,如果能给程家留一点血脉,我死也有脸去见他了……”
原来刚才模模糊糊中,张嬷嬷跟产婆跟颜文语说的话,罗盼儿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