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里的场景是一件卧房,床榻上正酣睡着一个看不明晰身形相貌的人;床头摆着一只半开的长盒,上头已经用细毫笔勾勒出了繁复而精致的雕花,虽未着色,但也因为其所处的位置而分外引人注目,一看便知是个重要的物件。
而在紧邻着盒子的旁边,便是那位身段娉婷的美人。她的青丝被整整齐齐地拢好, 发间簪着一把凤钗,短袍衣袖上画着式样简单的纹绣,外罩披风,足蹬一双轻履, 脚尖正生动地向上踮起。
再细细往美人的面容看去,就会发现她的眉头虽然微微拧起,可表情却不显沉重,双眼明亮有神,分明是正聚精会神地望向左侧的卧榻,但右手却已经伸在了半空,指尖半蜷,直直伸向床头的那只长盒。
——红线盗盒。
这是她爹在新作中引用的传奇,林漱容自然也曾通读过全篇,对其中描写红线衣着的语句记忆犹新。
“只可惜……这个背身盗盒的站位,是画不出她胸前挂着的那把龙纹匕首了。”
整幅底稿大体画完后,林漱容顿了顿笔,有些遗憾地叹息一声,伸手取了支细长的鹅翎管,准备用此物蘸墨来勾画细节。
“这已经画得够好了。”明昙盯着红线唇角旁那若隐若现、仿佛胜券在握的一抹浅笑,由衷赞道,“如此浓丽灵动的美人,有谁会不心动?依我来看,现在世间盛行的那些寡眉淡眼的仕女图,倒远不如这副模样鲜活如真人!”
她夸得理所当然,却叫林漱容在百忙之中抬了抬眼,微微摇头道:“若当真要与生人无异,那最好还是为此画着色。红线在原文中本就是‘梳乌蛮髻,插金凤钗,衣紫绣短袍,着青丝轻履’*,各色艳丽;后来被排作戏剧时,又惯爱系上一张大红披风,其形象已深入人心……殿下若打算以此画作封引客,那自然要首推彩图,更能让人耳目一新。”
“唉,我是明白这个道理。”明昙抿起唇角,垮下脸道,“但若是想在书上印彩图,这恐怕实在是难为匠人了罢……”
“其实,版画工艺早在唐时便已经出现,明末则更是有能人自创了‘饾版’、‘拱花’等多种技法……直至前朝,这些技艺精至成熟,各家书斋完全可以轻松印刻彩图。”
林漱容道:“只不过,我朝开国之前,中原大地战乱不休,有不少百姓都举家南下逃亡,那些匠人们当然也不例外……到了如今,版画技艺便也分外罕见,北方更是几乎绝迹,只有江南的几家书斋仍在推出彩图书籍——这或许便是那些精于此道的匠人们……最后流传下来的手艺了。”
“唔,江南么?”
明昙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会儿,忽的睁大眼睛,抬头与林漱容四目相对,恍然道:“你是说——”
“对。”林漱容微微笑起来,为她指了条明路,语气颇为意味深长,“现今名气最大、最善印制彩图的书斋,正是裕王殿下手中的产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