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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居下?流,天下之恶尽归焉。

    实则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在全她自己的道罢了。

    她最初与自己有关的记忆早已泯于百年前那场劫难之中,命运突变,她失去了属于自己的一切。

    囚于幽暗,长于幽暗,她没有自己的名字,没有自己的喜好,没有自己的过往,没有自己的将来;她穿的是素麻破布,不辨五色;吃的是霓裳药丹,不知五味;她在阴冷潮湿的炼丹室中苟延残喘,活着就是为了承受历任洞虚门门主因贪心而造成的代价,那些剧烈的、非人的、痛不欲生的、本不应她来承受的痛苦。

    后来她在那些人身上学会了阴谋,学会了求生,她在苦海中挣扎了近百年,终于得到了她想要得到的自由。

    她逃了出去,从炼狱来到人间。

    但她不知道这里到底和炼丹室里有什么不同,她依旧要承受痛苦,依旧不知道自己活着是为了什么。

    她提着风灯去渡口泛舟,风吹过她的衣袂,空荡荡的,一如她那颗已经跳到精疲力竭的心。

    偶然经过人间,遇华灯初上,循着一个奇奇怪怪却异常暖人的味道寻过几条街道,一路追到一户灯火通明的人家,不是富贵朱门,人丁也并不兴旺,但一桌四双碗筷,粗茶淡饭,席间晏晏笑语,便是她穷尽此生都得不到的东西。

    她甚至不知道那桌上飘香四散的是什么东西,尝起来和霓裳有什么区别。

    可怜她,

    百年未闻禾黍香。

    心心念念着那夜的味道,可真正尝到,却又是许多年之后。

    吃到了也还是有区别的,那夜她见人家家里灯烛光暖,亲人欢笑无间,可她只有一个人,一张桌子,一桌菜,一碗饭,她把洞虚门所有的蜡烛都搬到屋子里,灯火可抵白昼,热得她汗流浃背,烛蜡熏人。

    可她依旧觉得很冷。

    这个世界上一旦有人消亡,总会有身边的人记得吧,总会留下些属于他们的痕迹吧,或在外界,或在人心。

    可是冥昭什么都没有。

    生前什么都不属于她,死后也不会留下任何和她相关的东西。

    从那一刻起她明白了,她从来没有求过生,她只是不甘心降世在这样的人世间,不甘心就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去。

    想要在这世上留下属于她的痕迹。

    这才是她真正所求的,第九生。

    而就在竹沥以命全道的那刻,她看到了值得她来的人间;就在岐飞鸾转过身把她护在身后的那刻,她看到了她留下的痕迹。

    此道已得,

    再无遗憾。

    孽海无崖,她不必竹沥偿命;

    活罪难逃,她不要飞鸾替她一同背负。

    那便从此弃人间。

    洞虚、洞虚,洞悉子虚。

    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也确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一场浩荡劫难彷如南柯一梦,梦醒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