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女儿
雨清,对不起。如果你看到这封信,妈妈多半已经不在,说好要看你事有所成,陪你冬去春来,但现在恐怕要失信了……
三天时间,谭雨清极力伪装,让自己看起来很好。可现在,这封长长的书信,这张单薄的白纸,仿佛拥有魔力一般,将一切伪装都毫不留情地撕毁打碎。
一颗僵硬的心,在母亲轻缓如流水的文字下,慢慢地柔软,再一次恢复生机。
人有悲欢离合,生老病死实属无奈。无从改变,无力回天,自然有它的法则,在它面前一切都那么渺小。世界无法改变,那便只有改变自己。
张淑华是个很聪明的人,她早就料到谭雨清会寻死,所以在这篇文中,字里行间都是对生活的浓浓向往和遗憾。
她很聪慧,可同时也很卑鄙,分明知晓女儿会对她的死心怀愧疚,还要将她人生的遗憾一一诉说,将梦想转交给女儿,让她慢慢实现,求死不能。
这不是阴谋,是阳谋,是清清楚楚的算计,可谭雨清仍然会跳进去,甚至还甘之如饴。
再多的话也有说完的时候,再长的信也会读完,任凭谭雨清如何认真缓慢,十五分钟后,这张单薄的信纸也终究被无力地放下。只是淡黄色的信纸上多了几点湿润水渍,将娟秀工整的字迹模糊些许。
哭,嚎啕大哭,不需要压抑,因为上天不公,也因为求死不能。
二十年来,谭雨清哭过很多次,为伤为痛,可这般肝肠寸断地哭,深入骨髓的哀恸却从未有过。
原来世上最苦痛的事情不是万般羞辱,而是死亡。无奈无措无力,在死别面前,便是千方百计也终归无用。
裴熙看着心疼,走过去将她抱住,谭雨清没有推开,缓慢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双手紧紧围绕腰肢,恨不得将她拥抱入骨,也恨不得将所有冤屈诉尽。
二月七日,谭雨清来到首都医院,将妈妈转移到一家上好的殡仪馆。
化妆,做寿衣,祭奠,写生平。
一整天下来,谭雨清身上沾满了檀香的气息,纯白的孝服衬得她越发单薄,双目无神,好在活着的本能还在,也算有一点生息。
二月八日是张淑华的头七,据说人死之后,将会在头七这天回来。谭雨清早早地睡下,为了见妈妈最后一面,她甚至连宾馆都没回,就在妈妈的祠堂睡过去。
可惜天不如人愿,满怀期待的她什么都没能梦到。
过了头七,便到了下葬的时候,飞机上只能携带骨灰盒,所以谭雨清不得不找座火化场,将妈妈付之如炬。
上一次,父亲的骨灰盒是妈妈抱的,这一次,她亲手抱住妈妈的骨灰盒才知道,原来一个人的重量可以这么轻,一只手就能提起。
下飞机的时候,是许良玉接她的,裴熙没来,这是谭雨清特地吩咐的,因为她心里仍是埋怨裴熙的。
她总会不时地想,如果自己能早点发现,如果她拒绝妈妈去旅游,如果她跟着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