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现了一个大问题,”丁寅重放了摄像机录制的视频,“你舞蹈完成后的收势太壮烈,眼神太亮、太年轻化。你仔细想想,这和剧本后半段讲述的尤然像吗?”
余漾摇了摇头,吐出一口气,“不像。”
“尤然是个病入膏肓的患者。”丁寅将画面暂停在余漾对芦苇丛鞠躬的那一幕,“她在小镇呆了三年,向上级申请调离的文书递了无数回都没得到同意,字句泣血换不来一点怜悯。”
“她被关进猪圈侮辱;被追着喊着打,整条街上的人以她为乐;她教的孩子也取笑戏弄她。善良和希望在日复一日的磋磨里被浇灭。她原本以为坚持就能看见明天,实际上,尽头仍旧是一团会将她整个人都吞没的黑暗。”
“不过她仍心里有一块地留给梦,成为支撑她苟活的唯一念想。”丁寅让余漾翻出剧本,指着最后的结局道,“舞蹈即是她的梦,但脱离了舞蹈的尤然,回归现实,便又变回了那个自卑、怯懦、疯疯癫癫的尤然。”
“对,剧本最后写到,尤然变成了一个乞讨者,被村里的风雪吞没了背影。我,尤然,应该是失望的,这支舞蹈是祭奠死去的,那个曾经生活在城市里的漂亮女孩儿。”余漾自言自语。
“重新再拍一遍。”丁寅道。
“不行!”卞梨率先拒绝,“余漾受伤了!过几天,等她伤好了,再——”
“小卞总,当日工作不能延迟到第二日,道理甭需我说,你肯定懂。全剧组上百号人,不可能因为一个人的原因拖延进度。”
“后面入水的一段也要重拍?”
“你看天色,和刚才有差别,”丁寅指了指天,刚下了雨,月亮躲在云朵背后,天色比先前更黑,“场景的衔接务必要处理仔细。”
卞梨退让了。丁寅对工作的要求相当严格,有时甚至称得上没人情味和冷酷,但从某种层面上来讲,这也是对方的职业素养。也难怪丁寅的电影,拿奖的不在少数。
“不想看可以先回车上?”余漾道。在卞梨和丁寅谈判的短暂时间内,她已经换上衣服、补全了妆容。
卞梨当然害怕再一次看见余漾跳水的场景,甚至害怕于欣赏对方的舞蹈,那种用尽全力跳舞的样子像是要燃尽女人单薄身体里的最后一丝生命力。
“我不舍得。”卞梨道,“这些都是我不能错过的东西。”
余漾便道“好”,又笑,“到时候可别又哭鼻子。”
余漾重新站上山头,夜风变大,携带着湿重的水汽,在场的所有人都裹着厚棉服,就连男主演田篱都是穿着厚棉裤,唯有余漾——就只有她是穿着单薄的衬衣和长裤的。
卞梨眼瞳角落爬上猩红的血丝,她突然拉开了棉服拉链,狂风吹得衣服鼓胀,发出“哗哗”的响声,动静引得丁寅侧目看她,“干什么?你跟着疯了?”
“余漾冷……我站在这,我只能用这种办法……陪着她。”卞梨眉目沉静,其中却又隐隐带着可怕的疯狂意味。
“呵呵……”丁寅冷嘲,“那最好明天两个人都躺在病房里好了,到时余漾没人照顾,我看你后悔都来不及。”
卞梨一愣,眼睛通红,慢吞吞拉回了拉链,“你说的对,这样干就是个傻.逼。有无数种方法可以用来关心她,我却选择最蠢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