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屿心里诚恳地想,饶了我,我才不想跟你单独去海边漫步,被海水淹没都比跟你独处的氧气多。
到三楼,顺着纯白的弧形阶梯上行几步,推开玻璃门,一片宽阔的露天花园出现在视野里。显然,因为他这位贵客的存在,就餐环境是特意打理过的。花枝掩映但没有喧宾夺主,长餐桌上铺着雅致的桌旗,彩绘瓷器里插着一束落日珊瑚,与远处天际线相得益彰。银色烛台上,白色蜡烛火苗颜色清透,飘出很淡很淡的香味。明叔亲自拉开椅子请他入座,又为他推入,同时呈上一本软皮对折皮夹,里面夹着精美的钢笔手写折页:“这是今晚的菜单,请您过目。”
商陆跟着翻开菜单,轻描淡写解释:“安排了潮汕料理,不过我们家厨师不太擅长,你将就点。”
好家伙,冷盘汤主菜甜品一应俱全,柯屿扫过,松茸山珍汤,福禄原汁南非三头鲍,鲜竹笋龙虾汤吊东星斑,港式烧腊,刺身拼盘,潮汕卤味四拼盘——柯屿面无表情合上菜单,明叔让人接过,又弯腰托着一支干桃红葡萄酒,低沉着用绅士、专业、优雅的语调为他介绍这款佐餐酒。
酒倒上,人退远,柯屿终于找到机会问:“……你们家吃饭都这样?”
商陆抬眸看他一眼:“怎么可能,是因为跟你熟才这么随便。”
柯屿:“……”
不是,你理解反了,反得离谱。
烛台和花瓶的摆位都有讲究,错落之间将主客的距离拉得恰到好处,疏离中带着亲密,又不必担心自己用餐时偶一泄露的不雅被对方捕获。不过柯屿想,商陆应该不存在这个问题。刀、叉、勺、筷,每一样餐具他都用得得体,动静很小而自有一股矜贵从容,连用餐巾擦嘴的动作都透着漫不经心的优雅。柯屿渐渐明白过来,这种他只在宴会上才会端着的姿态,是商陆习以为常的日常。
他和他在城中村相遇,又一次次地在贫穷和平庸中互处,都快忘了两个人根本是不同的两个世界。就好像上次商陆附耳亲口所言的几千几千亿,他根本记不清,像在听一个遥远的故事。现在这个故事在他眼前,在迟缓下沉的夜幕下,在飘着香气的晚风中,在清脆的、连声音都令人觉得昂贵的水晶杯彩绘盘中,终于不可避免的、后知后觉地具像化了起来。
柯屿一口一口,有着不输的优雅。
“口味还习惯吗?怎么了?”商陆笑了笑,“怎么好像心不在焉?”
“没什么,很好。”
“喜欢的话,可以把厨师借给你。”商陆想起上次去柯屿家里时那低卡早餐,“没进组的时候就让他去给你做饭。”
柯屿跟着无声地勾了勾唇,“好大方。”
商陆放下刀叉:“我其实不怎么用晚餐,只在有需要的时候才吃。”
“需要的时候?”
“比如晚上一定会工作到很晚,或者陪别人的时候。”
柯屿想了想,自如而平静地调侃:“那我今天很荣幸。”
“招待不周,希望下次还有改过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