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观他短暂的职业生涯,第一部 剧情短片横空出世,以一己之力把小众先锋的布宜诺斯艾利斯拉到了举世皆知的程度,第一部剧情长片票房问鼎类型片之最,全球票房成绩不俗,奖项耀眼,第一步纪录长片更是近乎横扫——
西蒙·格雷笑道:“你好像一直在尝试第一次,是什么原因让你从剧情片跨界到了纪录片?”
商陆的声音透过话筒传遍会场,清冷沉稳,出乎意料的是,法语英语都如同母语的他,开口说的却是中文:“是出于个人无法战胜的痛苦。”
现场很安静,西蒙·格雷问:“是什么痛苦?”
他眼前的导演很年轻,但气场深沉,才华举世瞩目,已并非仅仅是华语电影中的翘楚。
“一种无法确定真实的痛苦,”耳麦就别在脸侧,清晰地传递出他的停顿、呼吸和声音里的颗粒质感,“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仅对于艺术,而是对于人生每一个方向的真实性都陷入了怀疑。电影是虚构的艺术,虽然我们用它在表彰真实,但那段时间,”商陆淡漠地说,“我已经厌恶一切虚构。”
“所以你必须迫切地寻找到一种切实可触摸的真实。”见商陆点头,西蒙又问:“「无法追逐的鲸」是你和帆船运动员瑞塔一起合作的,她是你提前确认好的计划,还是是在追鲸途中偶然遇到的?”
“是偶然,但也不偶然,瑞塔从电台里收听到蓝鲸的航行路线,临时决定更改航线去等它。”
一头蓝鲸在北太平洋失去了她的幼子,她不愿放手,背着尸体绝望溯游二十三天2300公里,最终在一片陌生的海域选择放手。事件是忽然出现的,商陆原本的主题是「海洋」,但最终成了逐鲸之旅。
对于一部纪录片来说,他审美上的克制多了一层诗一样的抒情性,蓝鲸的哀鸣在深蓝处空灵回响,如同一曲有关失去的「挽歌」。帆船运动员瑞塔正在她的第三次穿越太平洋旅行中,他们在蓝鲸「送葬」的航线中偶遇,成就了这部纪录片「纪录之外的叙事」,也是片子得以获奖的重要原因。
商陆其实并不觉得这个奖是属于自己的,它可能属于人生戏弄性的际遇。
柯屿说他命好的时候,他不信命。现在他开始相信这些荒诞的偶然性的「获得」,就根植在无法追踪却又注定的「失去」中。
“瑞塔也在台下,让我们向她致以掌声。”
第一排正中的位子安然端坐一个女人,她是混血,肤色黑得很漂亮,穿白色露肩缎面礼服,听到主持人的问候和掌声,她站起身鞠躬鼓掌致意,视线却是专注地与商陆交触的。
商陆从有关柯屿的短暂出神中回过神来,对她颔首。
“瑞塔是现役最伟大的自由帆船航行家,你有没有兴趣把她变成你镜头里的角色?”西蒙有意放松氛围。
商陆第一次真正笑了一下,虽然是很转瞬即逝的:“她不行,她演技很糟糕。”
台下果然轰然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