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航一还记得,救护车来得很快,程航一还没反应过来怀里的徐开慈就被抬上了担架。
程航一还记得,今晚自己差点杀了徐开慈。
程航一哭得整个走廊都听得见,在泪水朦胧中,程航一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徐开慈会这样?
温热的池水没过他鼻腔,堵塞掉他耳朵,所有声音都变得模糊,每一次呼吸都困难的时候,他都没有生出来一点胆怯吗?
想到这个,程航一更加愧疚,愧疚到想缩成一团,想替徐开慈躺在病床上,想替徐开慈去死。
当然会怕,为什么不会怕?
可是徐开慈连挣扎都不行,他不能动,他没办法动。
徐开慈从抢救室被推了出来,已经换上了干净清爽的病号服,腿上的伤口也缝了针止了血,一双苍白的脚藏在被子里,好掩去了今晚的所有事情。
唯独脸上罩着的氧气面罩和半干的头发,还在提醒程航一。
今晚不是假的,徐开慈真的死过一次了。
又或者说,是徐开慈又死了一次。
上一次,是三年前。
程航一坐在床前坐了一夜,他在医院的便利店买了一块做工粗糙的毛巾,一点点替徐开慈把他的头发擦干。
又小心翼翼地揭开被子,掀开徐开慈的裤腿,静静地看着被纱布包着的小腿。
好长的一道口子,要是放在寻常人身上,一定好疼,好疼好疼。
程航一又忍不住想哭了,又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徐开慈,只能憋得自己眼眶都是红的。
太狠心了,太难受了,太愧疚了。怎么可以对自己那么狠心,怎么可以?
他一直坐着,就静静地看着徐开慈,看着他好看的眉骨,看他精绝的皮囊,看他枯败的身体,看他蜷缩着的手,内扣的脚。
看他自己放弃自己后,又被救了回来,现在在程航一面前安静地睡着。
不知道会不会有下一次,不行,不能再有一次,绝对不可以。
浓雾和深夜一点点被日光割裂,原来漫长的长夜也不过几个小时。
徐开慈也在天光熹微的时候缓缓睁开眼睛,而等他睁开眼睛这一刻,程航一又觉得好像过了一百年。
两双眼睛对视,程航一又说不出什么话来,只觉得真是太好了。
谢谢你还活着,谢谢你还愿意睁开眼睛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