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十六岁的段又宁最恐惧的事,不是严苛古怪的数学老师突如其来的刁难,不是体育课上光是想想就足以令人窒息的三千米,不是无处不在花样百出的嘲讽和孤立,而是那个被叫做家的地方。
距离城市中心两个小时车程的老居民区,破败不堪的大门永远敞开着,门前的海棠花早已枯死,小公园的健身器材也已经七零八落,偶尔有穿着正式的青年人经过,拿着油乎乎的手抓饼骂骂咧咧地赶着城市的早班车,最多的还是蹒跚前行的老人。
虽然已经过去很久很久,但是那里所有的一切应该都与他记忆里别无二致,即使是闭着眼,段又宁都能沿着如同复制粘贴一般毫无个性的高楼走到第七单元,扶着看起来岌岌可危的扶手数157个台阶,敲开那扇永远贴着无数小广告的门。
听到溶刻在近6000个日夜里永不休止的争吵,看到厨房吊柜里碎了一套又一套的陶瓷碗,沙发上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抱枕,小书房门上摇摇欲坠的旧竹帘,阁楼里时不时传出的钢琴声,和阳台上不被任何人期待的他自己。
段又宁一直很好奇,既然一个人不被任何人期待,那他为什么还会存在。
他从来没有奢求过独一无二的珍视,但是好像哪怕百分之一,千分之一的关爱都不能分给他。
十岁以前的段又宁还会试图挣扎,但是当他发现无论他拿了再多荣誉和夸奖都不能得到哪怕多一分钟的关注,无论他再乖巧再懂事也不可能得到相同的自行车,无论他再小心翼翼家里都只有一个人能碰那架会走音的钢琴之后,再也没有一丝的不甘心。
他在无视和冷漠中长大,也活得好好的,虽然会因为家长会总是被缺席而受到嘲笑,会因为性格太孤僻没有朋友,但是他还是慢慢长成了自己喜欢的样子,甚至,因为他们的忽视,他还顺利地迁走了自己的户籍。
后来,后来他们的希望破灭了,才终于想到家里还有他这个人。
不过,段又宁轻笑,那个时候他已经拿到了心仪的通知书,离开了那个他无数次想要逃离的地方。
虽然后来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找到,不过那些歇斯底里的控诉也好,声泪俱下的祈求也好,他都已经不在乎了;虽然也有过踽踽独行觉得走不下去的时候,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要不我们不要找他了吧?”
“他大概也还没想好要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我们,才那么慌张和无措吧,”段又宁轻叹:“我们就顺其自然,等他想清楚了,自然会来找我们的。”
第52章
他身边那个人喊他的语气很亲切,两个人的关系应该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