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醒了的第一件事,既不是结账,也不是再叫来几坛的黄酒,他端着一个碟子,晃晃悠悠地走到了这一老一少的位置,拉开了长凳,没有任何自觉地就坐了下来,他抬起眼来看老人,一张浓密的胡子上有一双黑而亮的眼睛,他晃了下酒碟,没有喝,只意味深长道:“走道的你知道的消息挺多的啊。”
老人也不生惧,他只拱了拱手,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天南地北的交朋友,朋友一旦多了,知道的东西自然就多了起来。”
镖局就是要消息灵通,醉汉也没办法否认这一点。但他仍然不肯放过他,他冷笑一声道:“可你知道的也未免太多了些,你说的那个面具人,他要是知晓你在这里讨论他床帏间的八卦,一旦不爽,半夜里磨刀来找你,那可就不好办了。”
“这……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老人终于慌了起来:“最大的豪杰不就是要享用最美丽的女人吗?要我说,那女妖怪说不得还配不上他,要是第一的美人才有一丢丢的资格!”
这话被他说的又大声又洪亮,年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前辈,哪知此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他挺了挺胸,做大无畏状。
醉汉也不得不服输,他拱了拱手,敬的是这人的脸皮。他也不再叨叨,和不要脸的人是辩不出输赢的,他“砰”的一声摔碎了碟子,在所有看过来的视线中,他飞起一手,就将这碎片摔进了一边的木柱里,老人的脸边被划出一道深深的伤口,鲜血从里面流出,就像是死亡从他的身边掠过,他惊出了一身冷汗。醉汉懒洋洋道:“把风四娘的消息都说出来。”
“英雄是划哪条道上的?”一边的管事的人走了出来,他身材壮硕,手掌粗黑,武功应该不低。这人是个很谨慎的人,醉汉从刚才就观察出来了,所以他也不畏,只淡淡掀了掀眼皮道:“在下,萧十一郎。”
人的名,树的影,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老人更是嘎了声:“大盗萧十一郎?!”
“难怪……难怪……”他明白了过来:“谁都知道萧十一郎和风四娘是朋友……”他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也不推诿,十分光棍道:“这些消息都是我从赌场厉三爷那里听来的。”
萧十一郎深深看了他一眼,也不曾道谢,就这样转身离开。
他走了以后,那老人就不再说话,总镖头不说话,年轻人也不说话,那热热闹闹的喝酒吵闹的环境忽然一下子就安静极了,只有土灶上烧酒的声音噗噗作响。那年轻人敲了敲桌面,那老人就吐出口气,他很恭敬地对着年轻人道:“看来他已经相信了。”
“他不得不相信,”这年轻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的举止有着说不出来的从容,脸上的笑容也安逸轻柔,他的眸子里是一种妩媚的灵活, “他”慢条斯理道:“涉及到了风四娘,他只能让自己去相信。这本就是一个他拒绝不了的阳谋。”
老人道:“谁知道这江湖上欺世盗名的人那么多,反倒是这个声名大坏的大盗,却是一个对自己的朋友十分看重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