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草草将这插曲归咎于流年不利,一向只看租界英文报纸,难得瞄一眼《申报》,偏偏就碰上了这样的事。
然而,那天剩下的时间,他一直心神不宁,似乎总是在等着什么。直至日暮,他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是在等着周子兮再打过来。
他本以为,她一定会再打。
几个月交道打下来,他多少已经清楚这丫头的脾气,并不是那种会被一两句冷言冷语吓退的人,甚至可能根本没拿他说的话当回事,只当适才是线路出了问题罢了。而且,不管怎么说,她若是真的想做什么,也只能通过他。
但与他料想的不一样,事务所里的催魂铃如以往一般此起彼伏,秘书也接了好几通到他隔间里的分机上,但没有一次是她打来的。
不过,有件事却是叫他说中了。
那天夜里,他离开哈同大楼的时候,看见吴予培正站在街边准备上一辆黄包车,身上大衣礼帽手套围巾,裹得颇为严实,手里拿着一只旅行箱。
吴律师,这是要去哪里?唐竞走过去问,其实心里已有猜想。
去码头赶一班船。吴予培回答。
这是要去泰兴吗?唐竞又问。
吴予培像是被戳破,笑了笑点头道:对。
唐竞不多废话,给了几个铜子打发走那黄包车夫,把吴予培的旅行箱拎到自己的汽车上。吴予培以为这是要送送他的意思,倒也不与他客气,跟着上了车。
两人坐定,唐竞却没发动车子,反而看着吴予培道:吴律师,我尊你是真君子,才来劝你一句,退出吧,别管这件事。
吴予培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亦看着他反问:为什么?
你以为一条中国平民的性命在他们眼中值多少钱?唐竞也不跟他绕圈子,索性把话说到最底,晴空丸案里是三千元,这案子死的人太多,只会更少。
吴予培闻言,脸上便已没了笑意,冷声回答:他们怎么看,我控制不了,我只知道在我眼里一条命便是一条命。
唐竞见他这样,也觉得自己是急躁了,退一步劝道:你调查办案打官司一样花费不菲,为的也是替遇难者亲属讨一点抚恤金,还不如就将这钱直接给了苦主。且不光是你,我与锦枫里都愿尽绵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