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澄哭着扑进他怀里,眼泪把谢怀风胸前的衣襟尽数打湿。
落日山庄一直等谢怀风回来,直到他赶回来第二天才出殡。
谢家几十年来善事做尽,家大业大不知养活了多少人,落日山庄的地尽分给农家去种,租金几年从未涨过,手下的商号也待工人如家人,从未拖欠工钱。出殡这日馒首摆了两桌,挽联收了不知多少,纸礼也堆了半个院子。
谢堂风膝下无子,是谢怀风做的跪拜礼,他垂着头,周身尽是冰冷难近的煞气。
他手里捧着烧纸钱的瓦盆,合该是放声痛哭的时候,他却定定望着灵位看,似乎是能把里头的“谢堂风”三个字看活似的。请来做哭丧礼的人见着他没反应,便兀自放声痛哭,声声哀婉凄厉,谢怀风在这哭声中抬起双臂,“啪”地一声摔碎瓦盆。
落日山庄不复往日热闹,夜半白灯笼悬着倒是有几分渗人。
谢怀风敲了房门,里面的人虚虚应了一声,“进来。”
木门“吱呀呀”响过,谢怀风推门进去。里面的女人穿了身素色的布衫,从身姿面相不难看出这曾经是何等美人,但此时却憔悴到像方生过一场大病,甚至有油尽灯枯之态。
里头这人正是谢堂风的妻子,谢怀风的大嫂宋千千。
宋千千抬眼,那眼神涣散了一半,望着谢怀风的时候更像是看他身后,漫无目的地看了半晌才缓缓开口。
“怀风,你信他吗?”
谢玲珑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在江南最后几日,玲珑每天都在问他这个问题,“少爷,你信他吗?”
他说不上来信与不信,只是事实摆在他面前,谢堂风在寿宴之际把他支开了,那不管信与不信,他只能走。他不是谢家的人,六岁的时候他被长他十岁的谢堂风抱回谢家,他在落日山庄长大。江湖上谁都知道风流剑身上流的其实并不是谢家的血。
都说谢堂风为了武林盟主的位子猜忌他,忌惮他。
都说谢堂风开始架空他,都说谢怀风要脱离谢家另起山头。
谢怀风看宋千千,从那双疲态尽显的眼睛里看出来痛苦和挣扎,那里头好像埋着谁都不知道的秘密,宋千千又问他,声音泣血,“谢怀风,你信他吗?”
谢怀风闭了闭眼,哑声道:“信。”
宋千千突然笑出来,从怀里掏出来一张字条,“回去再看罢,我要睡了。”
谢怀风默然接过,行了一礼便离开。
他回身关门,房里的烛火跳动,显出宋千千的影子来。那黑色剪影在门上跳跃,莫名显出令人浑身发寒的鬼魅姿态,她突然开口,“怀风,落日山庄以后如何,凭你心意。他这山庄是要传给你的,谢家早晚也都在你手上,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