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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好了的野猫存在当然隐瞒不住,少年便对众人说这猫靠捉老鼠喂食,自己只是给它洗过澡而已。家母看了少年很久,留下一句绝不能给它一口米饭、也不能给它起名字的话语后就走了。

    从此,孤独的少年旁边有了一个小小的影子。天晴下雨、早课晚读,他跟猫学着抓老鼠,猫陪着他看书写字读新闻。日升日落,他曾经以为这就是永远。

    至少在那个生死混乱的年代里,少年获得了独属于他的一份宁静和陪伴,少年觉得要是哪一天从天而降一颗炮弹把他给炸死了,他也能笑着说——这辈子还不算太糟。

    只是命运到底爱作弄人,偏偏在那时候垂青了吴家一眼,一个好消息,一个机会,一张船票来到了少年手上。

    这是早年丧夫的吴母散尽家财,倾尽嫁妆,拼尽所有换来的仅此一人的机会,已经长大懂事的青年说不出,我留在这里陪你们、把机会让给其他更有用的人之类的任性话。只能沉默接过,一个人在房间里整整三天没合过眼,野猫可能也感觉到什么,不吵不闹,整整三天一直守在青年身边。

    他带不走它,就想办法赶走它,自私地认为只要相互讨厌,让猫主动离开他,他就不是率先放开手的那个,这样对猫、对人都更好受一点。

    然而往日心高气傲、你稍微话说重点,它都能大声嗷嗷回敬你的野猫,这次无论他怎么骂,甚至拿扫帚驱赶都不生气,就默默紧跟在青年脚边。青年三次将它装入麻袋,派人将它丢到比较平和繁华的街区,它都找回来了,回来也不生你气,只是蹭蹭青年的小腿,靠在青年边上像往日一般陪他生活起居。

    几次折腾,青年也放弃了,想着爱怎样就怎样吧,任由猫跟在他身边,只是不再逗它、陪它说话、抚摸它、挠它下颌,幼稚地进行一场沉默的僵持。

    “我后悔呀,多少年了,还是恨那个不识事的我。早知要离别,明知这一去很可能就是永别,那时就应该对它更好、把所有能给的都给它,带它出游,用自制的玩具玩耍,带它读书读新闻逗它说话,再多抱一抱该多好。”吴老衰老的双手正微微颤抖着,仿佛正在拼命读取当年触感的记忆。

    然而世事无早知,更无后悔药。单方面的僵持中,离别的那天终于还是来了。在那之前,青年已经与家人朋友做好告别了,因此当时间来临,大家也只是红着双眼,紧紧拥抱一下,笑着祝对方前程似锦。

    只有猫,那只没有名字,却是与他最亲近的黑狸花猫,青年始终没有说出一句告别的话语。

    反正说了,它也听不懂,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