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他一步退回房中,顺带着关起了门,姜炎青也不跟他客套,四下打量了一下,瞄到床铺的位置,便把君子游安置在了还留有体温的被窝里。
后者显得有些无措,又点亮几盏灯放到床头,关切地望着那人,“他这是怎么了?我记得他的病……”
“纠正一下你的措辞,不是病,是毒。满打满算他还能活半个月,最后几天还可能两眼昏花不省人事,你要是想认罪的话,趁着他现在还能听见,不然到时候只能对着墓碑忏悔那些陈年旧账了。”
“怎会?子游他……”
君子游并不是真的一昏不醒,没有像姜炎青一样要恐吓苏清河的恶劣心思,睁眼伸出一只手来,握住了那人微微颤抖的手腕。
苏清河身子一震,感觉到了从前那个不论四季都手脚冰凉的玩伴,如今体温滚烫,就像濒死的人抓住唯一的希望一样,他没有放过自己这根同样在湍流中沉浮的稻草。
他双眼微红,薄唇轻颤,尝试了几次,才让沙哑而断续的字句连成一句话:“哥哥,是不是在你这里……”
此时此刻,苏清河觉得君子游就是一位审判苍生善恶的神祇,他脑中一片空白,坚守的堡垒与深壑的峡谷都在一瞬间崩塌,在心中反复确认过千遍万遍的虚伪说辞一扫而空,口中只剩下了实话。
“是。”苏清河说,“子安在我这里,没人伤害他,他过得很好。”
君子游放下了心,僵直的身子终于瘫软在床榻上,长出一口气,用力眨眨眼,似乎是想让自己保持清醒,“那就好,那就好……”
“子游,那时的事……”
“是我错了,不该自大地认为疏远你,就能让你远离他们的利用,是我没有深究缘由,根本不知你承担了什么,我要为我当时的冲动和鲁莽,向你道歉……”
才放松不过片刻,他又咬牙坐了起来,看似拉着苏清河,实则整个身体的重心都压在对方身上,只要对方抽身,他立刻就会栽在地上,摔个头破血流。
苏清河有些不知所措,他握着君子游的手,不停地吞咽唾沫,他仍是一片空白,木然觉得眼前的情形与记忆重合起来,朦胧间,他似乎又回到了少时某个静谧的盛夏,他坐在树荫下,把君子游那一双比自己小了一圈的手握在掌心,想为他捂热永远微凉的体温。
记得那时,他说:“子游,先生不在了,你还有我,我陪着你,走完剩下的路,咱俩凑个伴,谁都不孤独。”
那年君思归病逝,苏清河出钱为这位一生清贫的教书先生敛了遗骨,置办了寿材,风光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