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君泽跟着咽了口唾沫,隐隐猜到事情不大简单,手心生了一层汗,把衣衫下摆都攥湿了去。
经过方才的插曲,君子游有些虚弱,整个人病恹恹地靠在座椅上,有气无力道:“不如,咱们就从围猎说起吧。”
叶岚尘不由自主抓紧了衣襟,围猎……那是他父亲丧命的事件,从那之后,他就再没得到过叶随风的消息,直到十四年后,他父亲的棺椁才得以回到叶家,入葬祖坟。
“父亲……真的死于围猎吗?”
“君子游”从怀里抽出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卷宗,纸页已经泛黄,甚至有破损,正是御史台封存多年,连身为刑部尚书的叶岚尘都无法抽调的陈旧档案。
“关于叶随风大人之死,案册的记载仅有两页,且着重描述了围猎的情形,而具体死因,只以一句‘凶兽扑杀’简短带过。我请人查阅了官史,从先皇登基至今总共进行过三次围猎,有能力扑杀成年男性的凶兽只有猛虎与黑熊两种,但皇上九五之尊,万一出了岔子,涉事之人连带九族全都要掉脑袋,但就放几只野兔意思意思扫了皇上的兴,也是要被降罪的。管理猎场的官员无奈,想了个法子便是抓了凶兽还未长成的崽子,安全保险又能彰显龙威。”
叶岚尘眉眼一扫,提出了质疑:“安全,保险?”
“君子游”挑眉一笑,“至少在他们眼里是这样,可他们没想到,熊是一种兽-性甚烈的动物,成年熊可徒手撕碎成年狼,尤其母熊,护崽的本能十分强烈,并且比公熊更加易怒狂躁。”
“那天熊崽子不知被哪个好命的官员抓了去,母熊闻着味找来,兽-性大发,冲进人群撕咬扑杀,叶随风大人护驾心切,以病躯挡在皇上面前,替皇上挡下致命一击,自己却不幸丧了命。这是众所周知的情节,我想请问诸位,故事里有多少违和之处?”
“君子游”闭了口,气氛陡然陷入沉默。
叶岚尘的手缩在袖里,不安地绞着冰凉的十指,见迟迟无人出言,只好自己开了口:“我爹……我爹他身子不好,腿脚也不便,事发前日下了场大雨,他的腿该是钻心刺骨地疼,勉强能走路都算是好的,这样的他,不应该陪侍皇上身边,意外发生时,也没有能力挡在皇上身前。”
他的脸色愈发苍白,额头上的冷汗流了下来,顺着脸颊的曲线滑至下巴,被他匆匆擦了去。
萧君泽颇为顾忌地看了叶岚尘一眼,不好一直装哑巴,清了清嗓子,闷声说道:“如果叶大人是为护驾而死,那就是父皇的救命恩人,更是朝廷的功臣,父皇至少会追封他一个谥号,嘉奖他的遗孀与遗孤,但是没有……”
甚至这个名字至今都不被允许提起。
在叶随风悄无声息地死后,叶岚尘的人生简直可以用一字“苦”来形容,他四处向人打听父亲的下落,闭门羹吃得再多,都没能浇熄他心中星点的希望。
为了查明父亲的下落,他进入刑部,投靠在小侯爷秦南归麾下,动用所有的人脉,却永远也触碰不到近在咫尺的真相。
十四年……他等了十四年啊,他从未放弃过找寻父亲,可是最终,他只等来了一口冷冰冰的雕花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