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撑着身子勉强坐了起来,靠着墙壁摸索着包扎手臂上的新伤,咬着黑缎的一端将布条扎紧,暂时抑制了血流。
方才他脑中只有逃生一个念头,并没有考虑到之后要如何脱身,以至于他这又瞎又残的伤员被困在此处,只有等死的份儿。
他觉着如果方才自己没有逃脱,晗王最先忍不住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一定是为何林溪辞会察觉到他的行径,其次才是他如何得知这一切。
只要晗王肯动动他那个生锈的脑子,就一定能想到自己与生父素未谋面,除了托梦这一条路外根本不可能得知死人的想法,而那人生前预留的一切线索都记载在了《肆野事》里,只要用心破译,总会查到蛛丝马迹。
“……我们果然是父子,还真是惊人的相似,就连嗜赌这点都一模一样……当年您无条件选择信任我,是因为我是你的骨肉至亲,骨子里流着你的血,难免会做出和你一样的事,而我现在继承了您这份狂妄的自信,也将自己的生路全数押在了他身上,如果您在天有灵,对利用了我这一辈子还感到愧疚的话,就保守我在死前还能见他一面吧。”
昏厥之前,他无意识地道出了自己的心声:“这一面……最好一直见到死,此生再不离……”
他就这么晕了过去,陷在了困缚他已久的梦魇里。
起初,这个是美梦,他似乎回到了幼时那段有父兄相陪,最无忧的时光,梦里熟悉的养父与稚嫩的兄长面容依旧清晰,甚至他们的一颦一笑都记忆深刻。
往事一幕幕浮现眼前,沉浸在梦境中的他终于卸下了所有的矜持与伪装,在至亲面前恢复成了最真实的样子。
他提了许多无理的要求,就像幼时向养父讨要小贩手里最红最大的冰糖葫芦时那样,使尽浑身解数哀求,得到后便是身心满足的愉悦,还会主动张开怀抱要养父抱起自己,然后在那人脸上留下一个湿乎乎的口水印。
他记得很清楚,君思归从来不曾擦去他在他身上留下的任何痕迹,哪怕那在旁人眼里看来是污秽不洁的。
然而梦里那个年幼的孩子体内的灵魂已经跨越到了二十年后,岁月的摧折在他心上留下了明显的刻痕,这一次,他的无礼之求已经不局限在满足口腹之欲,他还有更多想要知道的真相急于求解。
“爹,我想……我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
幻梦中君思归的容颜没有被浓雾遮挡,依旧是一副与人和善的温和笑颜,“可以,不过只能一个哦。”
君子游想,他其实知道这是梦境。
不论君思归回答了什么,那都是他潜意识里深藏的推测,他得到的永远是自己最想知道,却又没有勇气证实的答案,只是需要借那人的口,让自己深信不疑。
相比之下,那他情愿……
梦里,他感觉眼眶湿润了去,下意识地侧身抹泪,是不想把自己最脆弱的一面展现在在意的人面前,以免那人徒增担忧,这也是过往的共处中,他们父子无需言表的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