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子跳上舞台中央的高脚椅,清清喉咙,把麦克风插入支架,“为大家献上一首歌曲“滚石”。来自鲍勃·迪伦先生。想必都听过吧,毕竟是家喻户晓的名曲。其实本想唱首更加无与伦比的——同样由他,在1965年谱写的《desolation row(无人区)》。那真是杰作啊,从歌词到曲调无不迸射出对现实的反抗意志,有如炉火中千锤百炼出的匕首一般。可惜歌单里找不到,这家ktv里鲍勃先生的歌竟只有“滚石”一首,实在是缺乏对现代音乐最起码的尊重,大家也如此认为吧?”
胖子的声音经由音频系统放大,在室内回荡。无人回应,喧闹声彻底冷清下来。
在场的都是入学不到半年的大一新生——军训晒黑的皮肤尚未复原、没经历学分得失折磨、对校园生活还抱有玫瑰色幻想的新生。每个人听完他的即兴演讲都一脸茫然。
那一年,鲍勃·迪伦还未因诺贝尔文学奖获得新一轮的国际声誉。尽管在西方社会家喻户晓,但对于刚逃离高考压力的大一学生来说,不要说是他的歌,连这个名字也完全没听说过。
诚然,他的音乐深刻隽永,涉及不少严肃的社会问题,和当代史上的越战、民权解放运动、学生运动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可与我们年轻一代又有什么关系呢?
对于我们而言,音乐世界是由罗大佑、周杰伦等港台音乐人共同构建的。爵士也好,摇滚也罢,都是应该扫入垃圾堆的历史尘埃,一如磁带录音机、有轨电车、卫生棉与奇装异服的流浪嬉皮士。
眼见无人回应,胖子连连点头,自我陶醉般的歌唱起来。大概是把无言的沉默误会成了无声的认同。他的嗓音沙哑得不自然,明显是刻意为之的。听起来像是一头驴,边嘶鸣边用砂纸搓揉声带。
嘘声四起,有人将橘子皮掷上舞台。他却闭眼沉浸于自己的歌声里,无动于衷。
“真让人看不下去啊,那个自以为的胖子。”台下一角,名叫孙林的年轻男子感叹,“学了几首英语歌,就拿自己当号人物了。”
“他也没做什么坏事。”大学一年级时的我坐在他的右手边,提醒道。
“可那股子傲慢劲儿,溢于言表。”
那个月我刚刚成年,正尝试构建自身的世界观,对一切事物保持公平的立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
孙林笑了起来,“又来了,你总装出一副客观理性的样子。”
“只是想活得正直一些罢了。”
“难道以为这样就能更受女孩欢迎?”
“请别把我和你这种三句话不离两性关系的轻浮男人归为一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