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果决坦然。
却不想“李渊”此来,虽却有几分震慑之意,震慑的目的却完全不是他所以为的那样。
宫九对隋杨代北周事简直嗤之以鼻:
“文帝也称得上一句‘政绩卓然’,奈何一生的‘时来运到’都攒到得皇位一事上头了,子嗣缘分上头竟那般‘妙不可言’,
一个没实力非玩坦率真诚人设,一个没实力非还不肯忍耐……”
杨阿摩兄弟俩那一堆破事就不去细说了,只说文帝杨坚这皇位得来确实古今罕有之易,
宫九说他一声“时来运到”,虽是刻薄了点,却也着实再贴切不过。
宋缺听得都是大笑。
实在是当年北周幼帝继位,杨坚大权在握,自辅政开始至篡位建立隋朝,首尾只是区区十个月,成事之速,古今未见;时运之济,亦是举世无双也!
宫九耐心等宋缺笑够,才又道:
“文帝凭时运得的皇位,奈何杨阿摩凭实力亡国。”
“如今我欲得皇位,原也不难。得了宋阀主那句愿继续为镇南公,就更是易如探囊取物了。”
“奈何我家阿久厌烦皇朝更迭,都逃不过终落得杨阿摩故事,又甚或比杨阿摩更不如……”
“我再想,始皇之前无谓皇帝之尊,大禹之前更无谓家天下。
春秋战国征伐混乱者不肖一学,尧舜之治岂非圣贤之世?”
宋缺原还微微含笑听着,越听面上越现出惊容来,
待到宫九“尧舜之治”话落,宋缺已经是之前几度惊叹、喟叹都不曾有过的失态了。
宫九却视若无睹,依然自顾自说下去:
“我李阀是欲取天下,仿的却不是文帝故事,甚至不是简单地恢复尧舜之治,而是限制门阀世家势力,却又废除帝制,建立一个法治人权之世,宋阀主可敢共襄盛举?”
宋缺先是骇然而笑,笑里初有几分不以为然,但随着目光一一掠过桌上那些精巧器具,面容就慢慢严肃了起来。
竟是陷入沉思。
许久之后慨然长叹:
“李阀主所思所想,委实古往今来圣贤都不敢言、甚至未有思之者也!
便是亚圣孟子,也不过是‘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何曾敢想无君之治?”
向晓久一向不擅长精细操作、攻伐人心,宫九和宋缺两人一番你来我往,他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地保持静默。
但一听到那句“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却是一皱眉:
“民贵君轻理所应当。社稷次之着实无理。”
“远者不需追,只看五胡乱华之中的汉家百姓,难道还不足以看清无社稷可依之民是何等轻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