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缺当时神情仿佛欣慰,仿佛期待,又仿佛格外复杂:
“你且随你兄长一道走一段,愿意去玉华那里小住也罢,愿意北上看看也可……”
“你若北上,回来不妨和为父仔细说说,你看到的,到底是怎么样的风景?”
宋玉致当时未曾深思,如今给双九这么一点破、一怂恿,再回忆起来,仿佛就真个别有深意了。
她喃喃重复着:
“男女平权,何须将终身托付他人……”
宋玉致的声音有些飘忽,眉峰却已然带上二分释然、三分决绝,还有五分坚毅之色。
宋师道左看看笑得比大尾巴狼外婆还要温柔和蔼三分的向晓久,右看看比九尾巴狐狸还要坦然可亲的宫九,
再回头看看自家坚毅果敢聪慧不输男儿、却总因着太过率真少了几分心机的傻妹妹,有些迟疑:
“玉致自然不比男儿差。不过男女平权,也不妨碍与人托付终身吧?”
寇仲当日豪言欲以“杨公宝库”(当世流言虽不知其所起,却都说和氏璧和杨公宝藏任得其一者可得天下)为聘,求娶宋玉致之时,宋师道并不曾在场。
但过后得知此事,宋师道固然没有那先得了杨公宝库、进而谋算天下的野心,却也着实认为寇仲是个妹婿的好人选。
不仅因他是宋师道那道白月光傅君婥的“爱子(之一)”,更重要的是,宋师道真心觉得寇仲配得上宋玉致。
如今宋玉致陡然被双九挑起野心,宋师道不以为忤;
听说宋缺也并不介意女儿支撑门楣的时候,宋师道心底更是一阵轻松。
要知道,宋师道虽说统共只和傅君婥相识数日,却已然一见倾心、情根深种。
若是傅君婥始终平安喜乐,宋师道或许会因为不够魄力判出家门,不得已碍于宋阀那“严禁与异族通婚”的规矩,而终归转身,与一门当户对的女子联姻。
那样的话,白月光纵然还是白月光,却也不过床头白月光,午夜梦回之时惘然喟叹一声罢了。
宋师道这样温柔谦和的人,纵是心里藏着一抹白月光,也必定做不到无视眼前人的冷漠决然。
然而傅君婥死了,死在宇文阀宇文化及手下,死在年华最好的时候。
宋师道不用在心上人与族规家法之间挣扎,也不用去纠结若再有一日、汉人再与高丽起纷争时候要如何抉择的困境。
白月光还是白月光,却不只是洒在床头,而是刻在心头。
宋师道至今无妻无妾无通房,嫡出庶孽子嗣一个也无。
因为宋缺巍巍屹立,他甚至不用过早操心宋阀前程。
唯一的念想,除了斩杀宇文化及为傅君婥报仇雪恨,仿佛就只剩下一个在傅君婥坟前结庐而居、陪伴伊人的念想了。
只是宋缺再如何巍巍屹立,不用宋师道操心宋阀前程,宋师道到底也不敢全然忘记,他是他爹唯一的嫡子,也是唯一的儿子。
当时的普世价值观,无后为大。
作为唯一的儿子,哪怕撑不起、也不用去撑起宋阀未来,好歹要留下血脉、绵延宗祠香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