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令人绝望的是,颜爸爸又在那时候被诊断出了股骨头坏死的毛病,不致命却非常烧钱,颜随原那时也才十六岁出头,每天一睁眼就是各种账单欠款,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那一年他干过很多工作,在汽修店当过小弟,餐馆里刷过盘子,下过工厂车间险些被切掉手指,甚至还去路边发传单,可挣来的钱始终不够用,无助的他只能半夜蹲在路边抱头哭,哭完了再若无其事的回家。
因为家里还有爸爸和妹妹需要他照顾,所以他强迫自己绝对不能倒下来。
有一次他在餐厅端盘子,有个油腻腻的男客人在他端菜路过的时候抬手在他屁股上轻浮的摸了一把,那时他刚从学校出来不久,脾气没有现在稳重,于是他一怒之下把盘子扣在了那人的脑袋上。
最后的结果是,他被大堂经理当众甩了两个耳光给客人赔罪,并且扣掉了当月的工资,立即开除。
那个夜晚,他含着泪走在回家的路上明白了一个道理。
穷人是不配有尊严的,因为那可能需要他付出昂贵的代价,尤其对现在的他来说,一毛钱都很要命。而他维护尊严的代价,就是十天的活白干,还抵上了两巴掌,并且接下来的十天,家里人或许连口饭都吃不上。
也是从那时起,颜随原一夜之间就跳脱出了自己从前的学生思维,不再觉得自己是什么优等生,未来的天之骄子。他妥协了命运,投身入泥潭一般的社会洪流中,把无意义的自尊悄悄地收了起来,就像一个真正在底层挣扎讨生活的人。
可即便这样,命运还是没能放过他。
十八岁生日后的第二天,他兴高采烈的从外头回来,干活的时候遇到了好老板,结算工资多给了两百块,颜随原高兴的想着买点排骨回家炖汤,知秋晚上睡觉做梦都想吃口肉,他终于也能大方一回了。
可打开家门的时候他就隐约察觉到不妙,空气弥漫着煤气泄漏的味道,颜随原立刻打开家里所有的门窗通风,然后颤抖着又开了厨房的门,看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幕。
颜随原觉得,命运好像从来没对自己好过。
他知道爸爸为什么这么做。
家里已经欠了太多钱,而他不仅不能为这个家做什么,反而还要花很多钱治病,他不能允许自己在世上继续拖累一对儿女,所以在陪着儿子过完十八岁生日后第二天,一个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这个世界,甚至没有留下一句话。
也是从那天起,他和知秋就真的成了两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这两年来,颜随原每到过生日的时候都很抗拒,不愿意去触碰那道疤。
他睁开眼呆呆的看着房顶,数不清这已经是第几次梦到爸爸去世的那天,明明已经过去了两年,可他却觉得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