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在师徒中蔓延了一会,甘和豫坐在没有开灯的画廊当中,被窗帘外的光影打得半明半暗,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十岁,他喃喃地问:“你现场看到了吗?”
“……是。”
“那是……怎么样的?看上去是那样吗?我看了视频,可是视频毕竟是视频……你说怎么可能呢?那个孩子……根本傻乎乎的,没有一点机心,连反抗都不会,乖得像喂熟了的家雀,随便哄哄就成了,连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讲……怎么可能在他那里,就变得有那种摄人心魄的力量?”
秦鸿抬起头,老人似乎完全给打倒了,失去了他始终维持的风采,时刻膨胀的性於,变得缩小成干巴巴的一团,像一个阿兹海默症患者那样茫然地蜷缩在安乐椅上。这让秦鸿一下子不能忍受了,他为了这一座靠山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和他上了一条贼船,为他经手了无数肮脏龌龊的事;其中就包括这尊被雕刻成塑像的年轻人。他用画笔描摹和美化那衰老又胀大的於望,明明把那孩子画的仿佛天使,极尽谀美之色;但这件凝固了的、极其沉重的铜像上却满是伤痕,每一条都像一处昭昭的罪证,提醒他说:我知道你干了什么,我都把它们记录下来了。
“老师……”他咬牙说,“我们不能让它发表。”
第60章 检举
程翥放下电话,发现小徐背对着他,仍然蜷缩成一团,背脊上斑斑点点,从脖颈到肩头的部分是从浅红到瘢紫的吻痕,看上去非常惹人遐思。他轻轻用手指勾起被角,往下扯开,光裸的皮肤一点点暴露在空气当中,就能看见从腰部往下直到大腿根部渐渐出现深浅不一的指痕淤青,小徐的背脊没有像手和脸那样因为长时期的户外作业而晒得过黑,这些斑驳痕迹也就愈发突兀明显。
连臀丘上都留有指痕,看起来实在是欲拒还迎,令人呼吸一促,小腹抽紧……他忍不住伸手摸了一把,甚至能摸到他身上液体干透了后结壳的皴皮。小徐难耐地扭动了一下,双腿相互蹭着,像是也察觉了这里的难耐发痒,程翥探手到他两腿之间的皮肤上轻轻摩挲着,将那些皴起的薄痂捻成粉末。
少年的头发鸦羽似的撒在白色的枕套上。“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徐步迭当然是没睡着的,他们累得够呛,可也睡得够多。他只是听了电话的全程,也大概猜到是怎么一回事,这时候不知道该拿什么表情面对程翥罢了。他在看到泥坯的时候就猜到了,老程就是这样,他不躲也不闪,不会那些弯弯绕绕,要光明正大地凭作品说话,真刀真枪地睚眦必报,打个片甲不留。
而自己没有勇气……连注视一座雕像都不敢,甚至故意装睡躲过了面对最终成品的时刻,就因为没有直视自我的勇气……那些难堪的回忆会被勾连翻腾,时而害怕别人描摹自己时过于裸露的眼神,时而害怕被意淫的美好符号取代了真实的、满是伤痕的自己。
但他看见了程翥注视着“他”的眼神。那与想象中的不同,与那个人、或者其他人更不相同……并没有任何情色的部分在里面,只有极端的专注,专注到近乎虔诚。那并不是因为“模特”是自己的缘故,恐怕自己被雕塑在泥坯上的面庞,在那一刻与泥、与水、与窗边透下的阳光和手上沾染的制剂都没有不同,仅仅是一个艺术家锲入灵魂、锤炼技艺、不懈求索后达到“精诚所至”的顶点,而他的作品也终于回应与他“金石为开”的赤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