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要表示反对时,自己却又用什么来反对呢?我不会照顾孩子,也狠不下心给他吃草似的健康餐,放任他的肥胖症状严重下去;从事的工作里很多材料、器材都对孩子很危险,却又不愿意雇人来家里收拾。我常常忘记衣服换季,没有空哄他睡觉给他讲故事,更没有拼尽全力在他身上投入充足的爱;更何况,我现在还有了别的人。
比起在我这样的人旁边,让孩子在母亲膝下长大,会不会的确好一点?……教育啊,教育也的确是大问题……而我甚至都没仔细考虑过乐乐上小学的事。
新加坡啊……乐乐会喜欢那种地方吗?看容宛琴恢复的不错,说不定也可以给他看看相关的医生,让他变得跟普通的孩子一样。
理智在这样细细地盘算着,但情感像一场大浪,将他整个淹没在里面。
“程翥……程翥……?你在听吗?”
“啊……抱歉,”他失神了一会儿,高速上的标志在视野里绵延成细长的白线。“……我不知道乐乐能不能接受环境还有语言的变化……我觉得这事还需要考虑考虑。”
“我准备了相关学校的资料,发到你邮箱里。我去见过了当地的校长,都是非常棒的人。你要是有空,我们也可以一起去看看……带乐乐一起,让他自己决定。”容宛琴一口气说,“都是非常厉害的学校。……至于我,我已经好很多了,再说我母亲也在这边,可以帮我控制情绪。”她以为程翥的犹豫是因为她曾经的劣迹,话语间显得强硬得有些心虚。
程翥叹了口气。她有没有想过、有没有想过我一样是人,一样会痛,会寂寞,会伤心,有没有在乎过我最后的宝藏也要被带走了时的那种绝望的感觉呢?
但他不想再吵架了,今天已经发泄得够多,连情绪都变成了一条细长的直线。“……再看吧。”
回城后先去校长办公室,了解了一下情况,并没有得到什么过多的反馈,不过校长倒是讲了个好消息,凭他的面子将这件事推到年后了;十分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中式风格,事比天大也得过年,等年过了,交一份说明材料,再请几个学生作证,应该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毕竟又不是苦主当面声明性骚扰,学校也要顾及形象,看看能不能尽量压下去。
然而之后回到家,屋子里安静得令人难以忍受。他茫然地在黑暗中站了一会,所有的家具影影憧憧地联袂成漫长的山峰丘壑。在这漫然的寂静当中,他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起那天,小徐就在这儿被吓了一大跳,说他在客厅里堆积的泥稿是“章鱼外星人”……